潭水深处那低沉的嗡鸣,似乎又回来了,但这一次,不再是撞击,而更像是一种…沉闷的喘息?仿佛某个沉睡了万古的庞然巨物,正在缓缓苏醒。
“它…它醒了?!”李元尖叫着后退,差点又瘫倒在地。
赵坤也是头皮发麻,死死握住手中的巡狩使令牌,仿佛这块冰冷的金属能给他带来一丝虚幻的安全感。
陆青璃紧抿着嘴唇。情况正在失控。无论那位巡狩使目的为何,他的闯入可能已经破坏了此地的某种平衡。而他们的到来,以及灯盏吞噬魂火的行为,则可能加速了这个过程。
现在,摆在他们面前的,似乎只有两条路。
坐以待毙,等待潭底那不知名的恐怖存在彻底苏醒,冲破封印,将他们撕碎。
或者…冒险一搏,利用手中的“钥匙”,或许能从中寻得一线生机?毕竟,那位巡狩使拼死也要来到这里,总不会只是为了送死。这地图,这皮囊里的东西,或许暗示了某种可能性?
她的目光再次落回那张皮质地图上。手指仔细摩挲着“幽穴”那个朱砂红圈周围的细微标注。在地图的一个极不起眼的角落,靠近祭坛边缘某处石壁的位置,她发现了一个小小的箭头标记,旁边写着两个几乎要用放大镜才能看清的字——“残阵”。
残阵?残留的阵法?
她立刻抬头,目光如电,扫向地图所指示的大致方位。那是祭坛边缘,一处骸骨分布相对稀疏的石壁。
“跟我来。”陆青璃没有丝毫犹豫,立刻持灯向那处走去。
赵坤和李元此刻已是六神无主,见她行动,下意识地紧紧跟上,仿佛她是唯一的救命稻草。
灯光照亮那片石壁。这里果然没有镶嵌骸骨,石壁显得相对平整。仔细看去,可以看到地面上残留着一些几乎被磨平的刻痕,以及几块镶嵌在石质中、早已失去光泽的碎裂晶石。
确实是一个废弃已久的阵法基座,而且规模很小,与整个祭坛的宏大风格格格不入。
“这是…传送阵?”赵坤毕竟是衙门里的人,见识稍广,辨认着那些残存的符文。
“像是,但已损坏多年了。”陆青璃蹲下身,用手指擦去刻痕中的积尘。阵法核心处的几处关键节点明显有碎裂痕迹,那些晶石也耗尽了能量。
希望似乎再次破灭。
李元直接哭了出来:“完了…真的完了…连最后的路都断了…”
但陆青璃却没有放弃。她的目光落在手中那盏青铜灯上。苍白的火焰稳定燃烧,其中蕴含着刚刚吞噬的、尚未完全消化殆尽的精纯魂力。
一个大胆的念头闪过。
这盏灯能吸收魂力,能否…反向输出?将这些魂力,作为能量,注入这残破的阵法?
虽然阵法已残,但万一核心符文还能勉强启动呢?哪怕只能传送出一段距离,离开这个核心祭坛,也可能找到其他出路!
这无疑是一次疯狂的赌博。魂力属性是否契合?残阵能否承受?传送目的地是何处?一切都是未知。
但比起坐以待毙,这已是唯一能主动抓住的机会。
“帮我清理这片区域,所有刻痕都要显露出来!”陆青璃果断下令,自己已经开始用残剑刮擦地面厚厚的污垢。
赵坤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她的意图,眼中瞬间爆发出死灰复燃般的疯狂光彩:“好!好!李元!快!动手!”他几乎是吼叫着,拔出已经卷刃的佩刀,不顾一切地帮忙清理。
李元也被这突如其来的行动和希望(哪怕是渺茫的)所刺激,连滚带爬地过来,用手拼命扒拉着碎石和苔藓。
在三人的奋力清理下,一个直径约五尺的圆形残阵逐渐显露出来。符文古老而残缺,多处断裂,核心处的几块晶石黯淡无光,甚至有一块缺失了一半。
陆青璃仔细对照着地图上的细微标注,辨认着阵法的走向。她让赵坤将那块巡狩使令牌放在疑似阵法能量导向的一个关键节点上——玄铁令牌或许能稍微稳定能量流。她又从皮囊中取出那几粒血晶砂,碾碎了,撒在几处断裂的符文刻痕上,希望能临时填补一下,勉强连通回路。
做完这一切,她站在阵法中央,深吸一口气。
成败,在此一举。
她将青铜灯盏缓缓置于阵法最中心的核心节点之上。
然后,她尝试着将自己的微薄灵力,混合着强大的神念,注入灯盏之中。不是引导它吸收,而是…逼迫它,将其内蕴的魂力,反向释放出来!
“嗡……”
灯盏微微一颤,苍白的火苗剧烈摇曳起来,似乎极其抗拒这种逆向操作。
陆青璃脸色更白,鼻尖渗出细汗,全部心神都用于与灯盏的对抗和引导之中。
终于,在一声极其细微的、仿佛叹息般的嗡鸣后,灯盏屈服了。
一缕精纯而苍白的能量流,如同被驯服的溪流,缓缓从灯盏底座溢出,注入身下的残阵刻痕之中!
嗤嗤嗤……
刻痕依次亮起,发出微弱的光芒。那些撒了血晶砂粉的断裂处,红光微闪,竟真的勉强将能量流承接了过去!放置在节点上的玄铁令牌也微微震动,表面流过一丝光华,帮助稳定着躁动的能量。
残阵,竟然真的被激活了!
虽然光芒明灭不定,仿佛随时会熄灭,但它确实运转了起来!
“成功了!成功了!”李元喜极而泣。
赵坤也是激动得浑身发抖:“快!陆姑娘!快!”
阵法光芒笼罩的范围很小,仅能勉强容纳他们三人站在一起。
陆青璃双手稳固着灯盏,持续输出魂力,低喝道:“站稳了!”
苍白色的光芒骤然增强,将三人身影彻底吞没。
一阵强烈的失重感和空间扭曲感袭来,仿佛整个人被扔进了滚筒猛烈搅拌。赵坤和李元发出惊恐的叫声。
这感觉持续的时间极短,大约只有两三息。
啪!
仿佛气泡破裂。
白光散去。
失重感消失。
三人只觉得脚下一实,同时一股难以言喻的、更加阴冷潮湿的空气扑面而来,其中夹杂着浓烈的霉味和另一种…淡淡的、熟悉的血腥味。
他们离开了祭坛,但显然并未回到地面。
灯光所及,他们似乎身处一条狭窄、低矮的天然石窟通道之中。脚下是湿滑的岩石,四周洞壁怪石嶙峋,不断有冰冷的水珠从头顶滴落。通道一端漆黑无比,不知通向何方,而另一端…
另一端不远处,竟然倒伏着一个人影!
那人影面朝下趴在地上,浑身衣衫破碎,浸满深褐色的血污,几乎难以辨认原色。他的一只手臂以不自然的角度扭曲着,另一只手则紧紧抓着一柄断裂的长剑,剑身黯淡,却依旧能看出并非凡品。
在他的周围,地面上、岩壁上,布满了触目惊心的巨大爪痕和撞击痕迹,比祭坛上看到的那些还要密集、还要狰狞!战斗显然极其惨烈。
看那身形和残留的服饰碎片……
赵坤喉咙发干,声音颤抖:“他…他就是那位…”
那位比他们先到一步,在此地经历死战,最终遗落了皮囊的天枢司玄字巡狩使!
他竟然就在离祭坛不算太远的一条隐秘通道里!而且看这样子,他是在冲出祭坛后,在这里又被追上,经历了最后的搏杀!
陆青璃持灯,极其谨慎地缓缓靠近。
灯光照亮了那具寂然不动的躯体。
离得近了,更能感受到那场战斗的残酷。修士的躯体坚韧远超凡人,此刻却几乎被撕碎,可见对手之恐怖。
陆青璃的目光落在巡狩使那紧握断剑的手上。他的手指僵硬,似乎死前竭尽全力想要握住什么。而在他的指尖下方的地面上,似乎用鲜血画着什么极其潦草、残缺的图案。
那像是一个未完成的符箓,又像是一个警告的标记。
标记旁边,还有几个几乎被血污覆盖的字迹,笔画扭曲,仿佛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
“…丿…丶…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