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冰冷的野心(1 / 2)

(接上文)

黑暗。粘稠的、带着铁锈和尘埃味道的黑暗。

陆青璃感觉自己像一件被随意丢弃的行李,被扳手和其他幸存者夹在中间,在迷宫般的废弃建筑和地下管道中亡命奔逃。她的肺叶如同破损的风箱,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的灼痛。耳边是队员们压抑的喘息、杂乱的脚步声、以及扳手不时发出的、简洁而嘶哑的命令。

“左转…注意脚下…”

“鹰眼,断后,清理痕迹…”

“保持安静!无线电静默!”

没有人说话,沉重的悲痛和劫后余生的紧绷感扼住了所有人的喉咙。牺牲的同伴、突如其来的救援、以及“巢穴”如影随形的威胁,像巨石般压在每个人心头。

陆青璃的脑子更乱。母亲残留的“回响”、外祖父加密信息中的警示、“巢穴”的冰冷诡异、还有那神秘出现的“赤矛”援手……无数碎片信息疯狂冲撞,却拼凑不出一个完整的图景。她只知道,自己卷入了一个远比想象中更深、更危险的漩涡,而漩涡的中心,似乎都指向那个早已逝去的外祖父——“渡鸦”。

不知在黑暗中穿行了多久,扳手终于打了个手势,队伍在一片坍塌形成的混凝土废墟后停了下来。这里似乎是一个废弃多年的地下车站月台,空气潮湿,滴水声不绝于耳。

“原地警戒十分钟。处理伤口,补充水分。”扳手的声音疲惫到了极点,他靠着一根锈蚀的承重柱滑坐下来,拿出水壶狠狠灌了几口,然后开始检查自己手臂上一道深可见骨的撕裂伤,眉头都没皱一下,直接用止血粉摁了上去。

其他队员也各自散开,默默处理伤势,吞咽着压缩食物,更换弹匣,警惕地注视着周围的黑暗。鹰眼无声地攀上一处高点,架起了他的狙击步枪,如同融入阴影的石像。

陆青璃蜷缩在一个角落里,抱着膝盖,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发抖。寒冷、恐惧、还有巨大的不真实感包裹着她。她偷偷抬眼,看向扳手。

这个男人救了她,用近乎鲁莽的勇猛和牺牲。但他看她的眼神依旧复杂,警惕、审视,甚至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

是因为她可能带来的麻烦?还是因为……“渡鸦”?

她想起外祖父信息里最后的指引——“锈蚀齿轮”的“老烟斗”。

她鼓起勇气,声音沙哑地开口:“扳手先生……”

扳手猛地抬起头,锐利的目光扫过来,带着警告意味,让她后面的话噎在了喉咙里。

“我说了,有话等见到‘老烟斗’再说。”他语气生硬,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在这里,保持安静就是你能做的最大贡献。”

陆青璃瑟缩了一下,低下头,不敢再问。

短暂的休整在死寂中度过。十分钟后,扳手站起身,动作因为伤痛而有些僵硬,但眼神依旧坚定。

“出发。跟上。”

队伍再次沉默地移动。这一次,路线似乎更加明确,扳手带着他们熟练地穿梭于各种废弃通道,避开了几个明显的陷阱和危险区域,显然对这片地下网络极为熟悉。

又走了大约半个小时,前方出现了一丝微弱的光亮,以及隐约的人声。

扳手打了个手势,队伍速度放缓,变得更加警惕。他独自一人先向前摸去,低声与黑暗中某个哨位交换了几句口令。

片刻后,他返回,示意安全。

“到了。”

他们穿过一道由废旧金属板和沙袋垒成的简易工事,眼前豁然开朗。

这里是一个巨大的地下空洞,似乎是由某个旧时代的防空洞或大型基础设施枢纽改造而成。空间被粗糙地分割成不同的区域:生活区堆放着简陋的床铺和个人物品;工作区摆满了各种拆解到一半的机械、武器和闪烁着指示灯的仪器;几个关键入口都有重兵把守;墙壁上挂着巨大的、手绘的周边区域地图,上面标记着各种复杂的符号和注释;空气里混合着机油、汗水、烟草和烹饪食物的复杂气味。

这就是“锈蚀齿轮”的据点。与“巢穴”那种冰冷、高科技的纯粹感截然不同,这里充斥着废土特有的粗粝、混乱,却也有着一种顽强的、蓬勃的生命力。

他们的出现立刻引起了据点内人员的注意。许多正在忙碌或休息的人停下了动作,目光投向他们这一行狼狈不堪、浑身浴血的归来者。目光中有担忧、有关切、有看到同伴生还的欣慰,但更多的,是一种沉重的、了然的悲痛——显然,他们不是第一次经历这种减员回归。

没有人欢呼,没有人上前。一种肃穆的寂静弥漫开来。

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工程师制服、头发花白、戴着单片眼镜的老者快步迎了上来,他手里还拿着一个闪烁着电火花的电路板。

“扳手!你们……”老者的目光迅速扫过归来的人数,脸色一沉,声音哽咽了一下,“……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先处理伤势!”他立刻回头喊道:“医疗组!快!”

几个带着急救箱的人立刻跑过来,搀扶伤员,进行检查和紧急处理。

扳手摆了摆手,拒绝了立刻治疗,他的目光越过老者,看向据点深处一个被帘子隔开的、相对安静的角落。

“‘老烟斗’呢?”他的声音低沉而急促。

“在里面,他知道你们回来了。”老者叹了口气,指了指那个方向,“情况……很糟?”

“糟透了。”扳手咬牙,“但我们带回了‘钥匙’。‘巢穴’的‘乌鸦’来了三架,被不知道哪来的‘赤矛’给狙了。”

“赤矛?!”老者显然也大吃一惊,单片眼镜后的眼睛瞪大了,“他们怎么会插手?”

“鬼知道!”扳手烦躁地摇头,然后猛地拉过站在身后、不知所措的陆青璃,“就是她。‘老烟斗’点名要的人。”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陆青璃身上。那目光充满了好奇、审视、怀疑,甚至还有一丝隐约的……敌意?

陆青璃感到一阵窒息般的紧张,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老者仔细打量着她,目光尤其在她手腕的灵炬印记上停留了片刻,眼神变得无比复杂,最终化为一声叹息:“唉……跟我来吧。‘老烟斗’……等你们很久了。”

扳手对其他人吩咐了几句,让他们接受治疗和汇报情况,然后示意陆青璃跟上,随着老者走向那个安静的角落。

撩开厚重的、沾满油污的帘子,里面的空间不大,只点着一盏昏暗的油灯。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草药味和一种老人身上特有的、缓慢沉淀的气息。

一张简陋的床铺上,靠坐着一个老人。他瘦削得惊人,仿佛只剩下一把骨头包裹在松弛的皮肤里,脸上布满深重的皱纹和老年斑,唯有一双眼睛,并未因岁月的浑浊而黯淡,反而透着一种历经沧桑后的沉静与洞察一切的明晰。他的呼吸缓慢而吃力,旁边放着一个旧的氧气面罩。他的右手手指焦黄,床边的小桌上,放着一根早已不再使用的、雕花古老的烟斗。

这就是“老烟斗”?外祖父所说的,最后的可信之人?

他看到扳手和陆青璃进来,浑浊的眼睛缓缓移动,目光最终落在陆青璃身上。那目光并不锐利,却让陆青璃感觉自己从里到外都被看得清清楚楚。

“扳手……辛苦你了……孩子们……”老人的声音极其沙哑微弱,每说几个字都需要喘息,“……都安顿好了?”

扳手在这个老人面前,收敛了所有的暴烈和锋芒,像一头被驯服的雄狮,他低下头,声音沉重:“带回来六个。老K、铁砧他们……没回来。”

老人闭上眼睛,深陷的眼窝剧烈颤动了一下,干枯的手紧紧攥住了毯子,良久,才缓缓松开,发出一声悠长而痛苦的叹息:“……都是好孩子……记住他们的名字……”

然后,他重新睁开眼,看向陆青璃:“孩子……过来……让我看看你……”

陆青璃犹豫了一下,在扳手眼神的示意下,慢慢走上前。

老人仔细地、一寸寸地端详着她的脸,眼神中流露出一种难以形容的复杂情绪,有追忆,有悲伤,有怜惜,最终化为一声更深的叹息。

“像……真像啊……尤其是眼睛……和云薇一模一样……”他喃喃自语,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