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落下,洞外五人略作迟疑,便依次走了进来。
为首者,是一名看起来约莫二十出头的年轻男子。他身穿一袭绣着玄奥云纹的锦袍,材质华贵,绝非寻常法衣。
面容俊朗,但眉宇间却带着一股仿佛与生俱来的矜贵与傲气,眼神扫视洞内环境时,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意味。
这种气质,张钰并不陌生,他在楚归鸿身上也曾感受到过,但眼前此人的傲气,似乎更添了几分久居人上的雍容与理所当然。
紧随其后的,是三名身着统一制式深青色法袍的中年修士。法袍袖口与领口处,皆绣着一枚相同的徽记——一座悬浮于云端的山岳。
三人面容普通,神色间带着一丝疲惫,气息明显不稳,其中一人脸色甚至有些苍白,显然都受了不轻的伤势。
最后则是一位看起来年约六旬的老者。身穿褐色长衫,面容清癯,眼神锐利而沉稳,透着一股历经风霜的精明与干练。
他步履稳健,气息虽是五人中最沉稳的,但也隐隐透出一丝消耗过度的虚浮。
而最让张钰瞳孔微缩的是——在那锦袍年轻人的左肩之上,赫然趴伏着一只仅有巴掌大小、通体呈现出一种温润玉色、皮肤上有着天然金色纹路的蟾蜍!
这玉蟾气息内敛,品阶似乎并不高,大约只有二三品的样子,加之其气息被那年轻人的强大灵压完美笼罩覆盖,若非肉眼看见,张钰的“蝉音洞虚”竟完全未能提前察觉其存在!
“灵宠?!”张钰心中大为惊异。这是他修仙以来,第一次亲眼见到有人饲养灵宠!
须知在此界,妖兽与修士的关系可谓极度紧张。
妖兽体内的内丹、精血、皮毛、骨骼乃至某些特殊器官,皆有可能是天地灵物,是修士铸就灵根、提升修为的重要资源,这便导致了修士见到妖兽,第一反应往往是猎杀取宝。
而妖兽一旦开启灵智,成为“妖”,自然也深知修士对它们的觊觎,仇恨与警惕刻入骨髓,极少有甘愿屈服于人类者。
这种几乎无解的猜疑链,使得修士饲养灵宠变得极其困难且罕见。
即便偶有修士以武力或特殊手段降服妖兽,也需时刻担心其反噬,且培养一只灵宠所耗费的资源、心血,远胜于培养一件同阶法宝,绝非寻常散修所能负担。
也唯有那些底蕴深厚的大势力核心子弟,或因功法需要,或因护道之求,才会不惜代价去驯养灵宠,这本身也是一种身份与实力的象征。
眼前这青年竟带着一只如此奇异的金蟾,其来历定然不凡!
就在张钰暗自打量、心思电转之际,那为首的老者上前一步,脸上露出一抹圆滑的笑容,拱手道:“多谢道友行此方便。老夫鲍允文,乃中土赤县神州,大齐仙朝大夫。这位是我家姜公子。”
他指了指那锦衣年轻人,然后又指向那三位统一服饰的修士,“这三位是‘悬空山’的高足,李道友、王道友、陈道友。”
“中土?大齐仙朝?”张钰心中再次一震。
他在宗门藏经阁的古老游记和中土风物志中曾了解到,那是一个与东胜神洲截然不同的世界!
传闻那是人族的起源祖地,浩瀚无垠,人族文明鼎盛至极,建立了诸多强大的仙朝统治四方,宗门势力反而大多依附于仙朝存在。
在那里,妖族的生存空间被压缩到了极致,几乎难见踪影,与东胜神洲人妖势力犬牙交错、征战不休的局面完全不同。
而这大齐仙朝,正是中土赤县神州最为强大的几个古老仙朝之一!姜氏,更是大齐的王族!
张钰心念急转,面上却不露分毫,手中流岚飘渺扇“唰”地一声展开,轻轻摇动,一股精纯的风灵之力刻意荡漾开来,学着风息那略带傲慢的语气道:“原来是中土仙朝贵客与悬空山高弟,失敬。在下东胜神洲,烈风谷真传弟子,风息。”
说罢,他微微侧身,示意了一下洞内深处如同石头般毫无气息的淮南子,继续道:“这位是在下家中一位长辈,不喜言语,诸位莫要见怪。”
一直沉默调息的刘道人,此刻也十分配合地,用一种略显沙哑、仿佛久未开口的嗓音,淡淡地吐出几个字:“老夫刘强,护道之人。”言语间,刻意将张钰的身份又抬高了几分。
那鲍大夫闻言,眼中闪过一丝了然,笑容更盛:“原来是烈风谷的真传高足与刘道友,久仰久仰。”他嘴上说着久仰,但显然对东胜神洲的一个宗门并无太多了解,只是客气。
张钰目光扫过那三位气息萎靡的悬空山弟子,顺势道:“我看这三位道友气息不稳,似有伤势在身,不必客气,快请坐下调息吧。”
那三位悬空山弟子闻言,连忙拱手道谢,也顾不上太多客套,立刻走到山洞一侧,盘膝坐下,取出丹药服下,开始运功疗伤。
而那锦衣公子,自进入山洞后,除了最初扫视环境的那一眼,便再未多看张钰和那刘道人一眼,仿佛他们不存在一般。
他自顾自地走到山洞另一侧,竟真的从储物法戒中取出一个小巧的玉盆,又拿出几块灵气盎然的水润石,开始……喂食肩头那只玉蟾!神情专注,甚至带着一丝难得的温和。
鲍大夫则显得十分健谈,与张钰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起来,多是询问一些东胜神洲的风土人情,以及对归墟探索的看法,言语间颇多打探之意,但又做得滴水不漏,极为圆滑。
张钰有刘道人这座大神在后面当靠山,底气十足,加之也不想平白无故与这伙来历不凡、实力强劲的中土修士起冲突,便也耐着性子,半真半假地与之周旋,说话滴水不漏,偶尔透露一些东胜神洲众所周知的信息,更坐实了自己“烈风谷真传”的身份。
一番交谈后,双方似乎都暂时放下了戒备,洞内气氛缓和下来。鲍大夫也回到姜公子身边坐下,低声交谈着什么。
张钰则退回刘道人附近,看似闭目养神,实则“蝉音洞虚”始终维持着,暗中观察着洞内的一切。
他注意到,这五人虽然同行,但隐隐分成了二个小团体。那三位悬空山弟子自成一体,默默疗伤,与那姜公子和鲍大夫几乎无交流。
一时间,洞内形成了三足鼎立般的微妙格局:张钰与刘道人占据一角;三名悬空山弟子占据一角;姜公子与鲍大夫占据一角。虽同处一室,彼此间却泾渭分明,气氛看似平静,底下却暗流涌动,那看似和睦的表象之下,是彼此心照不宣的警惕与打量。
张钰目光低垂,心中暗忖:“中土仙朝王族,带着受伤的宗门弟子,还有一只奇异的金蟾灵宠…他们深入这归墟,所图定然不小。只希望莫要节外生枝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