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房间里,唯有床上铺着的那床红被套,像一簇突然燃起的火苗,勉强透着点“喜”的意味。男人的脚步明显顿在了门口,眼里飞快地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诧异,或许是没想到这场“婚礼”的新房会如此素净。
但这诧异只停留了一瞬,他立刻换上了职业性的微笑,手指熟练地调整着相机参数,稳稳端起机器,镜头重新对准了房间中央,准备开始拍摄。
镜头在房间里缓缓游移,像一缕无声的风。它先掠过墙上木框——那里面只嵌着一张美芽少女时的生活照,照片里的她扎着马尾,笑得天真烂漫,是这素净墙面唯一的装饰;接着转向床头,两个孤零零的红枕套搭在床沿,与床上的红被套虽不是同款红,却也算凑出了点热闹;
最终,镜头稳稳落在美芽身上,那身租来的婚纱明显不合身,肩线滑落半寸,露出里面红色的保暖内衣,裙摆紧绷着,将她的局促与这房间的简陋,一并框进了冰冷的取景器里。
美芽依旧低着头,手指无意识地绞着婚纱的裙摆,能清晰地感受到那冰冷的镜头扫过自己时的重量,像一道无形的目光,把这房间的窘迫和她的难堪,都一并装进了取景框里。
“咔嚓”几声轻微的快门响后,摄影师转了一圈,终于收起了相机,肩上的机器显得格外沉重。他扯了扯嘴角,语气平淡地说:“新娘子,婚纱该脱下来了,我这边也拍好了。回去把素材做成视频,到时候再通知你来取。”
说完,他没再多看一眼这房间,转身便带着相机离开了,木门在他身后轻轻合上,把最后一丝属于“仪式”的痕迹也带了出去。
美芽对着空荡荡的门口点了点头,直到那脚步声彻底消失在院子的喧闹里,她才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猛地站起身。屋里早已没了看热闹的人,只有墙上木框里那张少女时的照片,依旧笑得灿烂。
她快步走到床前,伸手抓住婚纱的领口,动作急切地解开背后的系带——这袭租来的婚纱,料子粗糙得磨着皮肤,裙摆上还沾着刚才下车时蹭到的灰尘,她只穿了短短一个小时,却觉得像裹了一层密不透风的茧。
婚纱被随手扔在床尾,像一团揉皱的云絮,白得晃眼。美芽低头,看着自己身上那套特意为新婚买的红内衣,布料贴着皮肤,带着点廉价的粗糙,可比起刚才紧绷的婚纱,竟让她瞬间觉得浑身轻松了不少——像是卸下了一层不属于自己的伪装。
“美芽,该去敬酒了!”志伟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带着几分催促。她没应声,快步走到桌边,抓起搭在椅背上的旧外套,胡乱套在身上,把那抹扎眼的红严严实实地盖住,才拉开门走了出去。
在刘海的带领下,两人并肩走着,手里举着斟满白酒的酒杯。一桌桌敬过去,美芽跟着重复着“谢谢”“慢用”,脸上的笑是僵硬的,脚步像上了发条的机器,麻木地跟着挪动。酒液在杯里晃荡,溅出几滴在手上,凉丝丝的,像她此刻的心情。
几圈下来,美芽的脸颊泛着不正常的红,脚步也有些虚浮。终于能回到屋里坐下,她端起面前的酒杯,没等刘海说话,便仰头一饮而尽。白酒的辛辣瞬间窜上喉咙,带着刺鼻的呛意,烧得她喉咙发疼,眼泪却毫无征兆地涌了上来,模糊了视线。
她抬头望去,院子里的酒桌还没散。自己的男人志伟正举着酒杯,和几个男人碰得“叮当”响,脸上挂着她从未见过的爽朗笑容,那笑声混着划拳声、劝酒声,像隔着一层雾传过来,模糊又遥远,像另一个世界的声音。
她攥着空酒杯,指节泛白,只觉得那辛辣的酒意还在喉咙里烧着,连带着心里的某处,也跟着疼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