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上的红喜字褪了色,还挂在那儿,像个笑话。”他嘴角扯了扯,笑里全是苦涩。
“后来我怕日子再这么过,感情就磨没了,就提议要个孩子,把重心往家里挪挪。”
他灌了口酒,声音沉了下去,“我们都减了工作量,她放弃了评护士长,我那会儿正评主任医师,她说‘你关键,我牺牲点没关系’,就回家专心备孕。”
“好不容易怀上了,她那时候都三十了,胎像本就不稳,干脆辞了职在家养胎。可我还是忙,开会、出诊、出差,回家从来没个准点。”
老默的声音开始发颤,“就是我出差那回,手机关机了……她一个人在家,不小心摔了……孩子没保住,连她的子宫也……”
话没说完,他猛地埋下头,脸埋在掌心,肩膀控制不住地耸动,像个溺水的孩子,压抑的呜咽声从指缝里漏出来,砸在桌上,轻得可怜,却重得让人心揪。
“我回来的时候,她躺在病床上,眼神空得像死人。”
老默的声音带着哭腔,一遍遍重复,“她恨我,我也恨自己……可一切都回不去了,回不去了啊。”
“从那以后,她就变了个人。”他抬起头,眼眶通红,眼底全是血丝,“不说话,不笑,对什么都冷淡,还总患得患失,抱着枕头说那是孩子。有时候好好的,突然就发脾气,摔东西……”
“我辞了原来的工作,在家陪着她,想带她走出来。”老默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酒液顺着嘴角往下淌,“可她见了我就更冷,像见了仇人。是我害了她,我怎么能跟她离婚?我愧疚啊,我不忍心……”
半瓶白酒很快见了底,老默的眼神都开始发直,却还在往杯里倒。
“老默,少喝点。”美芽心头发酸,伸手抢过酒瓶,指尖碰到他的手,冰得吓人。
“没事……”老默摆了摆手,声音含糊,却带着点解脱似的轻,“难得说出来,心里……舒服多了。”他又把酒瓶夺回去,满满倒了一杯,推到美芽面前。
美芽看着他眼底的红,看着他强撑的模样,知道他心里的苦,不是几句安慰能化开的。她没再劝,拿起自己的杯子,也倒满,对着他举了举:“我陪你。”
两杯酒相撞,又是一声脆响。辣意顺着喉咙往下,却压不住心里的涩——这杯酒,敬新年,敬孤独,敬那些说不出口的苦,也敬这寒夜里彼此递过来的一点温。
外头的鞭炮还在炸,屋里的酒香更浓了。老默又开始断断续续地说,说他和爱人大学时的甜蜜,说她当初笑起来眼睛弯成月牙的模样,说失去孩子后她整夜整夜抱着他哭的样子……
美芽就静静听着,偶尔给他添点酒,递张纸巾,不打断,不评判。
夜渐渐深了,鞭炮声稀了些,屋里的酒瓶空了一瓶。老默趴在桌上,声音低了下去,最后只剩均匀的呼吸——他喝多了,睡着了,眉头却还紧紧皱着,像是在梦里,也在承受那份蚀骨的痛。
美芽轻轻起身,拿过旁边的外套,盖在他身上。她走到窗边,撩开门帘一角往外看,夜空里炸开一朵烟花,亮得晃眼,却转瞬就暗了。
她想起志伟,想起远在老家的小幸运,想起老默说的那些话——原来每个人的日子,都裹着旁人看不见的苦。
她轻轻叹了口气,转身回到桌边,拿起没吃完的饺子,放进锅里煮。水开的咕嘟声,在这静夜里,竟有了点人间烟火的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