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秦岭深处。
军用越野车在蜿蜒的山路上颠簸了整整六个小时,最后停在一处断崖前。前方无路,只有茫茫林海和陡峭岩壁。
“林顾问,我只能送到这里了。”司机是个沉默寡言的中年军人,指了指崖边一条几乎被杂草掩盖的小径,“沿着这条路走,大约两小时,会看到三棵并生的千年古松。到了那里,您应该就知道怎么走了。”
林阎背上登山包,里面是简单的行李和装备。他看了眼腕上的特制指南针——在这里已经失灵了,指针胡乱转动。
“谢谢。你可以回去了。”
“周局长交代,三天后我在这里等您。”军人敬了个礼,“祝您一切顺利。”
越野车调头离去,很快消失在群山之间。
林阎深吸一口气,山间的空气清冽,带着松针和泥土的气息。他调整了一下背包,踏上那条小径。
路确实难走。与其说是路,不如说是野兽踩出的痕迹。坡度很陡,有些地方需要手脚并用。好在林阎现在的身体素质远超常人,倒也不觉得吃力。
走了约莫一个半小时,周围的植被开始变得古怪。
明明是冬季,但越往深处走,树木反而越青翠。有些植物的叶子呈现不正常的深绿色,表面泛着金属般的光泽。林阎甚至看到一株开着紫花的灌木——那花形如铃铛,轻轻摇曳时会发出细微的叮铃声。
“灵气浓度在升高。”系统提示音响起,【检测到该区域灵气密度为外界的7.3倍,且呈梯度上升趋势】
难怪能成为隐修之地。
继续前行,林阎开始注意到一些人工痕迹:石阶的残段、断裂的石碑、甚至偶尔能看到半埋在土里的石雕。那些石雕的风格很古老,有些像汉代,有些更早。
突然,他停下脚步。
前方十米处,一块青石上蹲着一只……猴子?
不,不是普通的猴子。它通体雪白,只有眼睛是金色的。体形比寻常猴子大一圈,尾巴特别长,尾尖有一撮红毛。此刻它正歪着头打量林阎,眼神里透着人性化的好奇。
“白猿?”林阎想起《山海经》里的记载,“有兽焉,其状如猿,而白首赤足,名曰朱厌。”
那白猿似乎听懂了,居然点了点头。然后它跳下青石,朝林阎招招手,转身往林子深处窜去。
意思很明显:跟我来。
林阎跟了上去。白猿速度很快,在林间穿梭如履平地。林阎不得不提起速度才能跟上。一人一猿在密林中穿行约二十分钟,眼前豁然开朗。
那是一片隐藏在群山环抱中的山谷。谷口呈葫芦状,往里渐宽。最引人注目的是谷口并排生长的三棵巨松——每一棵都有七八人合抱粗细,树冠如华盖,高耸入云。松针不是常见的绿色,而是泛着淡淡的青色,宛如玉雕。
三棵古松呈“品”字形排列,中间留出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小道。
白猿停在松前,指了指小道,又指了指林阎脖子上的隐龙令,然后“吱吱”叫了两声,转身跃上树梢,消失不见。
林阎走到三棵古松前,发现树干上刻着字。
左边那棵刻的是:“非请莫入”。
右边那棵刻的是:“入者无悔”。
中间那棵刻的是:“生死自负”。
字迹苍劲,入木三分,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林阎取出隐龙令,握在手中。玉佩微微发热,散发出柔和的青光。三棵古松似乎感应到了什么,树干上的字迹也泛起微光。
然后,中间那条小道,原本被浓雾笼罩的部分,雾气缓缓散开。
林阎迈步走入。
穿过小道的感觉很奇特——像是穿过一层水膜,空气的密度和温度都发生了变化。回头看去,来路已经隐没在雾气中,前方则是另一番天地。
这山谷比从外面看起来大得多。至少有十几平方公里,地势平坦,中央有湖泊,湖畔错落着几间茅屋、几片药田。远处山坡上还有几处洞府。整个山谷笼罩在淡金色的阳光下——但林阎抬头看天,发现天空是乳白色的,没有太阳。
“人造小天地。”系统分析道,【空间结构稳定,灵气密度为外界的23.6倍。存在多重防护阵法,可抵御外部探查和攻击】
“来者可是林阎?”
一个苍老但洪亮的声音响起。
林阎循声望去,看到湖边一间茅屋的门开了。走出来的是一位老者,身穿粗布麻衣,头发花白,但身板挺直如松。他手里拄着一根青竹杖,杖头挂着个酒葫芦。
“晚辈林阎,奉周局长之命前来拜访。”林阎抱拳行礼。
“周家那小娃娃……”老者笑了笑,走近了些。他的眼睛很特别,瞳孔深处似乎有星光流转,“我是此地的守山人之一,道号‘松鹤’。另外两个老家伙,一个在炼丹,一个在睡觉,晚点你就能见到了。”
松鹤真人上下打量林阎,目光如实质般扫过他的全身。林阎有种被彻底看透的感觉。
“果然。”松鹤真人点点头,又摇摇头,“果然如此,又果然不该如此。”
“前辈何意?”
“你的灵魂有问题。”松鹤真人直言不讳,“表面看是二十多岁的年轻人,但魂龄……我看不透。像是蒙了一层雾,又像是套了无数层壳。”
林阎心中一动:“前辈能看出我的来历?”
“看不透,但能感觉到一些端倪。”松鹤真人在湖边一块大石上坐下,拍了拍身边的位置,“坐。既然来了,就把你知道的都说一说。从你觉醒能力开始。”
林阎依言坐下,略作思考,便开始讲述。从意外获得赶尸能力,到绑定地府系统,召唤王贲,帕米尔一战,以及那个关于酆都的梦。他没有隐瞒——周云龙的信里说了,要坦诚。
松鹤真人静静听着,偶尔喝口酒。等林阎说完,他沉默了许久。
“地府系统……”老人喃喃道,“那东西居然真的存在,还选中了你。”
“前辈知道这个系统?”
“听说过,但没见过。”松鹤真人目光悠远,“我今年二百七十三岁,修道两百四十年。在我还很年轻的时候,师父曾经提过——他说地府有一套独立的运行机制,就像天道有法则,地府也有规则。这套规则具体是什么,活人无从知晓。但历史上有些特殊人物,似乎得到过地府的‘眷顾’。”
“比如?”
“比如汉代的东方朔,传说他能通阴阳;比如唐代的李淳风,他的《推背图》里有很多关于地府的隐喻;再比如明代的刘伯温,野史说他晚年常与阴差交谈。”松鹤真人顿了顿,“但这些都只是传说。你是第一个我亲眼见到的,明确绑定地府系统的人。”
林阎消化着这些信息:“那我的灵魂……”
“你的灵魂很复杂。”松鹤真人伸出手,食指点在林阎眉心,“放松,别抵抗。”
一股温和但浩大的力量涌入林阎识海。他感觉自己像是沉入深海,意识变得模糊。恍惚间,他看到了一些片段——
一片无边无际的黑色海洋,海上漂浮着无数莲花。其中一朵莲花上,坐着一个小小的身影。
那个身影睁开眼睛。
那双眼睛,左眼如日,右眼如月。
然后画面破碎。
林阎猛地回过神,发现自己浑身冷汗。
“看到了?”松鹤真人收回手指,表情凝重,“你的识海深处,藏着一尊‘元神种子’。那不是你这一世修出来的,而是……带过来的。”
“转世?”
“比转世更复杂。”松鹤真人站起身,来回踱步,“寻常转世,前尘尽忘,元神重铸。但你的情况是——元神种子完整保存,却陷入了深度沉睡。而你的现世人格,是在元神沉睡期间生长出来的‘副人格’。”
林阎愣住了:“您是说,我体内有两个‘我’?”
“可以这么理解,但不准确。”松鹤真人斟酌着用词,“更准确地说,现在的你是‘主’,元神种子是‘客’。但总有一天,客会醒来。到时候,谁主谁客,就难说了。”
“那元神种子是谁的?前世的我?”
“不知道。”松鹤真人摇头,“我只能看出那是一尊极高等的元神,位格远超地仙。但具体是谁,看不透。对方似乎刻意掩盖了天机。”
林阎沉默了。这个消息冲击太大。他一直以为自己的特殊只是运气好,或者身负某种使命,却没想到自己的灵魂本身就有问题。
“害怕了?”松鹤真人问。
“有点。”林阎实话实说,“但更多的是……困惑。如果我真的是一尊大人物的转世,或者容器,那地府系统为什么选择我?是为了唤醒那个元神吗?”
“不一定。”松鹤真人重新坐下,“地府系统选择你,可能是因为你‘适合’,而不是因为你是谁。至于元神种子……可能是巧合,也可能不是。这世间没有那么多巧合。”
“那我该怎么办?”
“两条路。”松鹤真人伸出两根手指,“第一,顺其自然。等元神种子自然苏醒,接受命运。第二,主动融合。在它醒来之前,你主动去理解它、接纳它,把它变成你的一部分,而不是让它取代你。”
“我选第二条。”
“明智的选择。”松鹤真人笑了笑,“但很难。融合元神需要强大的意志力和修为,你现在还差得远。所以,这一个月,你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打好基础。”
“请前辈教我。”
“教你的人不是我。”松鹤真人指了指远处山坡上的洞府,“教你法术和战斗技巧的,是正在炼丹的那个老家伙,道号‘火云’。教你心境和规则的,是在睡觉的那个,道号‘梦蝶’。至于我——”
他顿了顿:“我教你如何‘活着’。”
“活着?”
“对。”松鹤真人的目光变得深邃,“修行修到最后,往往忘了自己为什么修行。追求长生,追求力量,追求超脱……但忘了最初,我们只是想更好地活着,守护想守护的东西。”
他看向湖面:“我守在这里两百多年,见过太多惊才绝艳的后辈。有些人修为通天,却活得像块石头;有些人法力平平,却活得有滋有味。你想成为哪一种?”
林阎想了想:“我想……既能守护想守护的,又能享受活着本身。”
“贪心。”松鹤真人哈哈大笑,“但很好!修行就该贪心!不贪,如何进取?”
笑罢,他正色道:“从今天起,你每天要做三件事:第一,早晨跟我巡山,认识这谷中的一草一木;第二,上午去火云那里学习法术和战斗;第三,下午去梦蝶那里学习心法。晚上你自己修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