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号塔顶,量子铁匠(混乱之城的城主)依旧佝偻着背,拎着他那把滋滋作响的焊枪。巨大的护目镜遮挡了一切表情。他似乎只是随意地站在那里,看着天空的巨兽和巨兽头顶的人影,像是在看一件……需要维修的复杂机器?又或者,仅仅是在等待对方说明来意?
没有言语,没有能量碰撞的轰鸣,没有气势的比拼。只有沉默,沉重得如同铅块的沉默,在巨鲲与老工人之间弥漫。
这沉默持续了大约十息。
对混乱之城下方仰望的众生而言,却如同度过了漫长的一个世纪。
终于,程墨收回了目光。他脸上的神情没有任何变化,仿佛刚才那穿透性的凝视和对峙从未发生。他微微侧首,嘴唇轻启,平静无波的声音清晰地响起,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死寂:
“镇宇,走吧。”
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了下方每一个强者的耳中。
“呜——”
镇宇发出一声低沉而顺从的鲸鸣,那笼罩全城的恐怖威压如同潮水般瞬间退去。压在所有人身上的无形大山消失了,无数人如蒙大赦,大口大口地喘息起来,瘫软在地。
巨鲲庞大的身躯轻轻摆动,搅动着高空的流云,缓缓调转了方向。覆盖着星纹的鳞片闪烁着幽蓝的光泽,它不再停留,开始向着信仰国度那幽暗深邃的方向,平稳地游弋而去。速度并不快,仿佛在给下方的城市一个喘息和目送的机会。
直到这时,烛龙才按捺不住,一步跨到程墨身边,龙炎随着他激动的情绪剧烈翻腾,他指着下方那个在视野中迅速变小、依旧拎着焊枪站在塔顶的佝偻身影,声音带着浓浓的困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
“主人!那老家伙……,我们……”
程墨的目光投向远方,投向那万物母巢盘踞的、越来越清晰的幽暗核心。他打断了烛龙焦躁的疑问,声音平淡,却带着一种洞悉本质的了然:
“烛龙,不必在意。”
他顿了顿,像是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
“那只是一个厌倦了战争,期望和平的老头而已。”
烛龙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却被织命轻轻一个眼神制止了。织命望着下方混乱之城那混乱而顽强的轮廓,又看向塔顶那个几乎看不清的小黑点,银色的眼眸中流转过一丝复杂难明的光芒,最终归于平静。她似乎明白了程墨话语中那份沉重的含义。
望舒清冷的眸光扫过混乱之城,又望向远方的黑暗,身周的空间涟漪微微荡漾,不知在思索什么。句芒则轻轻叹了口气,指尖萦绕的生机绿意似乎也黯淡了一瞬,带着对和平的惋惜。
镇宇的速度开始加快,幽蓝的光带在身后拖曳出长长的轨迹。混乱之城那扭曲、混乱、却又在某种奇特力量下维持着脆弱平衡的巨大阴影,被迅速抛在身后,越来越小,最终彻底消失在翻涌的云海之下。
信号塔顶端,量子铁匠依旧站在那里,拎着他那把电弧跳跃的焊枪。深色的护目镜反射着天空残留的幽蓝光痕,看不清任何情绪。直到那背负着永恒界域的巨鲲彻底消失在远方的天际,他才缓缓地、极其轻微地,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然后,他转身,如同来时一样突兀,身影在信号塔顶端闪烁了一下,便彻底消失不见。只留下混乱之城无数惊魂未定、面面相觑的生灵,以及一个关于塔顶神秘老工匠和那惊鸿一瞥的界域巨兽的传说,在这座混乱之都的底层暗流中,悄然滋生、发酵。
而在镇宇前行的方向,那幽暗的核心深处,骸骨与暗质王座之上。
万物母巢那笼罩在光晕下的玄色唇角,似乎又向上弯起了微不可察的一丝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