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秀才踱步下来巡视,目光扫过青文的石板,脚步微微一顿。他仔细看了片刻,并未当场说破,只是眼中闪过一丝极大的惊异。课后,他将青文叫到一旁,没有询问那方法的来源,只是感叹道:“青文,于数算一道,你似有宿慧,一点即通,甚至能无师自通。此乃天赋,殊为难得,当善用之。”
这份来自夫子的肯定,悄然在学堂里传开。渐渐地,不仅同蒙童的伙伴们喜欢在算学课上凑到青文旁边,连那些大孩子,遇到棘手的算学问题,在请教夫子之余,有时也会私下里来问问这个年纪最小的同窗。
一日散学后,孙文斌磨蹭到最后,等其他人都走了,才走到正在收拾书包的青文面前,脸上带着些许不自然,手里拿着一刀略显陈旧但依然可用的毛边纸和两支用过的毛笔。
“青文,”他清了清嗓子,“这道题,‘物不知数’,三三数之剩二,五五数之剩三,七七数之剩二,问物几何?我算得头昏,你……你可有巧法?”
青文看了看题目,这正是着名的“韩信点兵”问题。他想了想,没有直接说答案,而是用孙文斌能理解的、枚举和寻找公倍数的方式,一步步引导他思考。
孙文斌本是极聪明的人,经他一点拨,茅塞顿开,很快便自己推出了答案,脸上露出豁然开朗的喜悦。
“多谢!”孙文斌将手里的纸笔塞给青文,“这些……我如今用着嫌小,放着也是无用,你初学写字,正合用。”他顿了顿,找了个借口,“我娘新给我置办了一套。”
青文知道这是孙文斌道谢的方式,读书人讲究体面,不会白受人帮助。他接过纸笔,坦然道谢:“多谢文斌兄。”
孙文斌摆摆手,状似随意地问道:“你那些算法,是周夫子教的?”
青文摇摇头:“有些是自个儿瞎琢磨的。”
孙文斌深深看了他一眼,没再说什么,转身走了。自此之后,他遇到算学难题,请教青文便自然了许多,偶尔也会将自己用旧的、但仍比青文所用好上不少的文具“淘汰”给他。
周秀才对这一切看在眼里,并未阻止。他深知因材施教的道理,对于孙文斌等即将面临童生试的学生,他将更多精力放在经义文章的研磨上;对于青文这般在数算上展露天分的孩子,他则在肯定之余,引导他不要偏废,需将这份敏锐用于理解更宏大的经世济民之道。
夕阳西下,青文背着书包走在回家的路上。算学课堂上的点点滴滴在他心中回荡。他帮助栓柱时的成就感,孙文斌向他请教时的微妙转变,周夫子那句“宿慧”的评价……这些都让他更加确信,自己脑海中那些来自另一个世界的知识,并非无用,它们能让他更好地理解这个世界,甚至能帮助身边的人。
他看着道路两旁在夏日阳光下蓬勃生长的玉米,想起父亲售卖粮食时与粮贩的斤斤计较,想起母亲计算家用时的精打细算,想起那沉重的粮税……算学,不仅仅是书本上的题目,更是关乎一家人温饱冷暖的真实筹码,是能够穿透生活迷雾、看清本质的工具。他握紧了拳头,心中那份通过读书改变家庭命运的决心,因为拥有了这独特而实用的“武器”,而变得更加具体和坚定。前方的路依旧漫长,但他的脚步,却迈得愈发踏实有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