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咋了青山?魂不守舍的。”一个相熟的伙计问道。
“……没事,手滑了。”青山低下头,掩饰住脸上的窘迫和一阵尖锐的失落感,默默蹲下身,开始用力刷洗那些油污的碗碟。冰冷的水刺着皮肤,却比不上心里那阵凉意。
一整天,他都有些沉默,干活依旧卖力,却少了些平时的精气神。晚上躺在酒楼伙计通铺上,他睁着眼睛看着漆黑的屋顶,心里翻江倒海。被拒绝的难堪,对李翠儿的愧疚和思念,对未来的迷茫,还有对家人因此承受议论的歉意,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他想起李翠儿明媚的笑容,想起她和自己说话时的轻声细语,难道这些都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吗?还是她家里根本就看不上自己?
第二天,他找了个空档,避开人,给家里写了封简短的信。信里没有提亲事,只说自己一切安好,让爹娘保重身体,勿要操心他。但在字里行间,王桂花和陈满仓都读出了儿子的失落和强撑的坚强。
王桂花心疼得直掉眼泪。陈满仓则再次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又过了几天,陈满仓让王桂花给青山捎去口信(托去县里的人带话),话很简单:“事已知,勿挂念。在外安心学艺,自有缘法。”
这话既是安抚,也是点拨。
青山收到口信,反复咀嚼着父亲那句“自有缘法”。他看着酒楼里那些技艺精湛、受人尊敬的老师傅,再看看自己这双因为长期泡水而发白起皱的手,一股前所未有的狠劲从心底涌起。
被人看低又如何?家境不如人又如何?
他想起李翠儿说起“自己挣钱硬气”时发亮的眼睛。他要学的,不就是这安身立命、让人看得起的手艺吗?
从此,青山在酒楼里更加沉默,也更加拼命。别人休息时,他还在练习刀工;师傅做菜时,他看得更加目不转睛;脏活累活,他抢着干。他把所有的失落和不甘,都化作了提升自己的动力。他不再仅仅是为了找个活路而学艺,更是为了证明自己,为了将来能挺直腰杆,匹配得上自己想要的东西,无论是人,还是生活。
而家里,陈满仓和王桂花在经过最初的失落和面对闲话的难堪后,也慢慢平静下来。王桂花依旧会为儿子的亲事发愁,但不再像之前那样急切。陈满仓则更加专注于田地和那小小的货郎生意,他知道,无论是青山学艺,还是青文读书,这个家的根基,不能垮。
青文在学堂里,似乎也隐约感受到了家里的这场风波。他读书更加刻苦,那双尚显稚嫩的眼睛里,除了对知识的渴求,更多了一份为家庭分忧的沉静决心。
李家婉拒的亲事,像一块投入陈家的石子,激起了涟漪,也沉淀下一些东西。它让青山更清晰地看到了现实,也激发了他更强的斗志;它让陈满仓夫妇更加务实和坚韧;也让这个家,在经历了小小的挫折后,更加紧密地凝聚在一起,各自朝着认定的方向,默默努力。前方的路还长,谁又能断定,未来不会有新的转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