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青文放下书袋,卷起袖子想去帮忙拦鸡,却被眼尖的王桂花一眼瞥见,立刻调转了“火力”:“去去去!一边去!读你的书去!这院里的事不用你沾手!”
就在这时,赵春燕从灶房出来,扶着院里那棵老枣树的树干,弯下腰就是一阵干呕。
王桂花立刻丢下那捣乱的鸡,几步就窜到了赵春燕身边,扶住她有些摇晃的身子,眼睛紧紧盯着儿媳妇的脸,声音压得低低的,带着难以掩饰的急切和期盼:“咋了?春燕?是不是……身上不自在?啊?”
赵春燕缓过那阵恶心劲儿,脸上泛起一阵红晕,眼神躲闪着不敢看婆婆,声音细得像蚊子叫,带着几分羞赧和不确定:“娘……没、没啥,就是……就是这几天……身上迟了十来日没来了……刚才在灶房闻着炒腊肉的油烟味,就有点犯恶心……”
王桂花的眼睛“唰”地一下就亮了,脸上的皱纹都像是被熨斗烫过,瞬间笑开了花。
她拉着赵春燕冰凉的手,连声道:“哎哟!我的傻闺女!这还叫没啥?这准是有了!肯定是过年时青山回来探亲那几天……哎呦呦,祖宗保佑!祖宗保佑啊!我们老陈家要添丁进口了!”
她兴奋得在原地转了个圈,看着满院乱跑的鸡也不生气了,又凑到赵春燕耳边,小声叮嘱:“好孩子,听娘的,从今儿起,你老老实实歇着!挑水、洗衣裳这些重活,一概不许你再沾手!想吃点啥?跟娘说,酸的?还是辣的?娘就是去借,也给你弄来!”那架势,恨不得立刻就把赵春燕给供起来。
晚上,陈满仓扛着锄头,带着一身泥土气息从地里回来。王桂花迫不及待地把他拉到里屋,关上门,嘀嘀咕咕说了半天,声音时高时低,充满了兴奋。
陈满仓听着,古铜色的脸上先是惊愕,像是没反应过来,随即一点点透出掩不住的喜色。他搓着那双因长年劳作而粗糙不堪的大手,咧开嘴笑了笑。
又很快意识到什么似的收敛起来,只闷声道:“嗯。是好事。大好事。”他顿了顿,想起什么,又说:“家里瓦罐底下,应该还攒着几个鸡蛋,别省着,以后每天都给她煮一个吃。家里的重活,劈柴挑水什么的,等我回来弄,你别让她再插手了。”
这桩喜讯,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陈家漾开一圈圈隐秘而欢欣的涟漪。王桂花走路的脚步都轻快了许多,哼着不成调的小曲,看着春燕的眼神,慈爱得能滴出水来。只是,这欢喜底下,也藏着一丝沉甸甸的忧虑。
夜里躺在炕上,王桂花翻来覆去,对着身旁沉默的陈满仓嘀咕:“他爹,青山在县里做工还不知道这事。过两日,你得空去县里一趟,务必得告诉青山一声,让他也高兴高兴。还有,春燕这有了身子,光吃鸡蛋也不够,得吃点好的补补,以后孩子生了,花销更大……咱俩紧着点,多攒些钱。”
陈满仓在黑暗里“嗯”了一声,翻了个身,面朝墙壁,声音沉稳:“知道了。开春地气暖了,我瞅着地头那边能种点东西,我抽空去开出来。不拘什么瓜菜,总能多些嚼谷。你养的那几只鸡,也多喂点食,让它们多下几个蛋。”
生活的压力与新生命的喜悦交织在一起,构成了这座农家院里最真实也最坚韧的图景。
年节的热闹如同退潮的海水,渐渐平息,日子回归了往日的清贫与忙碌,却又因这隐秘的希望,而悄然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