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挺敢说的。今儿还跟谢远山杠上了。”
“谢远山?就那个家里卖茶叶的?”张鹏来了兴趣,“他俩吵什么?”
青文把课堂上的争论简单说了说,梁识听得直乐。
“有意思!要我说,柳时安说得对!那些有钱的,有几个好东西?”
“话不能这么说,”青文摇头,“谢远山学问不差,就是……”
“就是什么?就是觉得他们有钱人该永远有钱?”梁识嗤笑。
正说着,江西舟端着饭碗走过来:“这儿有人吗?”
“坐坐坐!”梁识往里挪了挪,“江兄,你们甲班今儿挺热闹啊?”
“可不是。陆先生就爱挑事,一个问题扔出来,然后笑眯眯地看我们吵。”
“吵吵好,”张鹏插话,“我看你们甲班就是太闷,整天板着脸念书,没点活气儿。”
江西舟看他一眼,没接话。青文知道,江西舟跟张鹏不太对付——江西舟嫌张鹏轻浮,张鹏嫌江西舟死板。
饭吃到一半,梁识忽然问:“青文,你休沐日还去找逸之他们?”
“嗯,有些问题想请教。”
“要我说,你也别老去。人家现在是秀才公了,跟咱们不一样。”
青文没吭声。他心里清楚,孙文斌和李逸之待他依然真诚,但那种差距确实存在。
就像现在,他坐在这儿跟梁识他们吃饭说笑,可心里想的还是上午课堂上的争论,想着陆先生那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饭后他们一道去了藏书馆。青文和江西舟坐在靠窗的老位置,面前摊着《礼记注疏》。
“这一段,”江西舟指着书页,“注和疏说得不太一样。陆先生让咱们自己辨,你说该信谁的?”
青文凑过去看了半晌,摇头:“我说不好。一个离得近;一个集大成。各有各的道理。”
“所以陆先生才让咱们自己辨,”江西舟叹气,“辨来辨去,头都大了。”
旁边桌上,梁识正对着本算学书龇牙咧嘴。张鹏在对面翻着本诗集,偶尔念出一两句,自己陶醉得不行。
赵铁柱……赵铁柱在打瞌睡,头一点一点的。
这样的场景几乎每天上演。
青文有时候会觉得恍惚——一边是深奥的经义辩难,一边是伙伴们的嬉笑怒骂。
他像个摆渡人,在两岸之间来回。
“青文,”江西舟忽然压低声音,“你说,咱们这样……真能考上秀才吗?”
青文笔尖一顿,抬头看向江西舟,发现这个一向沉稳的同窗眼里,竟有丝丝迷茫。
“我不知道。但总得试试。”
江西舟沉默片刻,点点头:“也是。不试试怎么知道。”
窗外传来打更的梆子声,藏书馆的斋夫也开始收拾,这是要闭馆了。
梁识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可算能回去了!再对着这些字,我眼都要瞎了!”
“兄弟们,回了回了,咱们明日再来。”
众人默默收拾东西,结伴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