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惧，如同跗骨之蛆，啃噬着他摇摇欲坠的理智。力量被禁锢、被同化，连生命本源都在被这诡异的空间缓慢而坚定地汲取！难道万载苦修，千般劫难，无数次的生死搏杀，换来的就是成为这口污秽巨池的养料？成为那些蠕动符文的祭品？像牲畜一样被悬挂在这里，等待着被彻底榨干、吞噬？不甘！焚天煮海般的不甘在他胸中疯狂燃烧！那火焰是如此炽烈，几乎要将他残存的理智也一并焚毁！
就在这绝望的深渊边缘，在意识被恐惧和愤怒撕扯得即将支离破碎的刹那，凌烬的目光，如同濒死的孤狼最后一次扫视绝境，无意间掠过下方那巨大接引池的边缘——那冰冷金属池壁与粘稠池面交接的、最为污秽浑浊的区域。
他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心脏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冰手狠狠攥住！
在那翻涌着污秽泡沫、流淌着病态光泽的粘稠液体边缘，在那冰冷金属池壁与污液常年浸染形成的、如同凝固血痂般的暗沉沉积物中……他看到了半截手臂！
那并非完整的肢体，更像是某种东西被强行溶解、吞噬后残留的渣滓。它的大部分已经和池壁的污垢融为一体，颜色是令人作呕的深褐色，几乎难以分辨。但让凌烬浑身血液瞬间冻结的，是那半截手臂残骸上，残留的、一小片尚未被彻底侵蚀殆尽的布料！
那布料……凌烬绝不会认错！那是一种名为“天蚕冰绡”的顶级灵材，在凡界早已绝迹万年！其质地如冰似雾，却又坚韧无比，水火不侵，刀剑难伤，唯有传说中那些触摸到飞升门槛、身负大机缘大造化的顶尖修士，才可能寻得一丝半缕，炼制成护身宝衣！他曾在某个上古秘境崩塌前遗留的幻影玉简中，惊鸿一瞥地见过这种神物的影像！那种独特的、仿佛凝结了月华星辉的淡淡莹白光泽，以及冰绡表面天然形成的、如同冰晶雪花般的细微纹路，是任何仿品都无法复制的！
这片残存的天蚕冰绡，只有巴掌大小，边缘如同被强酸腐蚀般参差不齐，颜色也早已被池水染成了污浊的暗褐色，几乎与周围的污垢融为一体。唯有在接引池底那幽紫色光芒偶尔扫过的瞬间，那冰绡内部残存的、极其微弱的一丝本源灵光，会极其短暂地闪烁一下，如同即将熄灭的星火，顽强地抵抗着彻底的湮灭。正是这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的灵光闪烁，以及那独一无二的冰晶雪花纹路，像一道撕裂无尽黑暗的残酷闪电，瞬间击中了凌烬！
这绝非刚刚坠入池中的飞升者留下的！看那残骸与池壁污垢融合的程度，看那天蚕冰绡被污染侵蚀的深度……它存在于此的时间，恐怕要以千年、甚至万年计！
“轰——！”
仿佛一道无声的惊雷在凌烬的识海最深处炸开！眼前的一切景象瞬间失去了颜色，只剩下那半截残骸和那片污浊的冰绡碎片，在他视野中无限放大，散发着令人窒息的死寂与绝望！万古骗局！这绝不仅仅是他们这一批飞升者的陷阱！这是一个运行了不知多少万年的、针对所有打破凡俗界限强者的……屠宰流水线！那些曾经和他一样，历经万劫，终于踏破虚空、满怀憧憬而来的前辈大能们，他们的下场，就是眼前这池壁污垢中的残渣，就是下方那翻涌的、充满亵渎气息的粘稠池水的一部分！
那些所谓的“飞升成功者”，那些在凡界留下无尽传说、激励后来者前赴后继的前辈“仙人”……他们还未踏入真正的仙界，就已经成为这口污秽的炼化池滋养这方诡异绝域、维持那些蠕动符文的……养料！
真相！残酷到令人灵魂冻结、万念俱灰的真相！凌烬感觉自己最后一丝侥幸的心理防线，被这半截残骸彻底、无情地碾成了齑粉！
“嗬……嗬……” 压抑到极致的、如同破旧风箱般的声音从凌烬喉咙深处艰难地挤出。那不是哭泣，也不是怒吼，而是灵魂被彻底撕裂时发出的、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悲鸣。他死死地盯着那池壁上的残骸，身体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剧烈！牙齿深深陷入下唇，温热的、带着铁锈味的鲜血顺着嘴角蜿蜒流下，滴落在他胸前的衣襟上，迅速被那无处不在的阴冷气息冻结成暗红色的冰晶。
巨大的悲恸、被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滔天愤怒、以及对自身命运和过往一切努力意义的彻底否定，如同三股毁灭性的洪流，在他被禁锢的躯壳内疯狂冲撞、撕扯！万载苦修，亲友离别，宗门托付，舍生忘死的搏杀……所有的牺牲，所有的坚持，所有的荣耀与梦想……原来都毫无意义！都只是为了让他在今天，以最“完美”的状态，成为这口污秽巨池中最新鲜、最富有能量的……祭品！
这个认知带来的冲击，远比肉体的禁锢和力量的污染更加恐怖！它直接摧毁了凌烬存在的根基，动摇了他道心最核心的信念！眼前阵阵发黑，意识仿佛要沉入无边的黑暗深渊，被那绝望彻底吞噬。
就在这意识即将彻底沉沦、被万载苦修换来的绝望洪流灭顶的千钧一发之际，一股源自生命最本源的、对“存在”本身的疯狂执念，如同在无尽死海中点燃的一缕微弱的、却永不屈服的野火，猛地从凌烬灵魂的最深处窜起！
不！绝不！
那野火是如此微弱，在无边的绝望风暴中摇曳不定，仿佛下一刻就要熄灭。但它却带着一种焚尽一切的炽热，一种源自生命诞生之初就烙印下的、对“消亡”的终极抗争！被炼化？成为养料？像那半截残骸一样无声无息地湮灭在这污秽之地，成为后来者眼中的一抹绝望注脚？不！绝不！！
这股执念如同濒死的凶兽发出的最后咆哮，狠狠撞在凌烬即将溃散的心防之上！
“吼——！”
一声源自灵魂最深处、无声却震动整个识海的咆哮，将凌烬从崩溃的边缘硬生生拽回！他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双眼骤然爆射出骇人的精芒！那不再是恐惧和绝望，而是被逼至绝境后，属于掠食者的、最原始的凶戾与疯狂！
禁锢？污染？炼化？万古骗局？
凌烬的目光，如同淬了万年寒冰的利刃，带着一种近乎实质的、玉石俱焚的决绝，缓缓扫过下方那翻涌着亵渎气息的粘稠池水，扫过池壁上如同活物般蠕动变幻的狰狞符文，最后，定格在虚空中那无处不在、却又无形无质的禁锢之力的源头方向。
冰冷的杀意，混杂着焚尽八荒的怒火，以及一丝在绝境中破茧而出的、冷酷到极致的清醒，如同积蓄了万载的火山熔岩，在他被禁锢的躯壳内缓缓凝聚、奔涌。每一个念头，都带着铁与血的锋芒：
“禁锢我的……撕碎它！”
“同化我的……焚灭它！”
“欲炼化我的……我便先吞了你！”
这无声的誓言，如同亿万根烧红的钢针，深深烙印在他残破却燃烧着野火的灵魂之上。飞升仙界的幻梦已然彻底破碎，粉身碎骨。但属于他凌烬的……属于一个从微末中崛起、踏着尸山血海走到今天的存在者的……真正的征途，或许，才刚刚在这绝望的深渊边缘，以最残酷的方式，拉开了染血的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