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饲育场边缘(1 / 2)

腐殖质与淤泥混合的刺鼻气味,混杂着地下世界特有的阴冷潮湿,如同无形的粘稠触手,缠绕着刚刚脱离空间裂隙、摔得七荤八素的四人。凌烬撑起身子,暗金色的瞳孔第一时间扫视周围,警惕着任何可能的危险。

他们似乎落在了一片巨大的、望不到边际的腐泥滩上。脚下是深可及膝、冰冷粘稠的黑色淤泥,不时有浑浊的气泡从泥底冒出,啵啵作响后破裂,散发出一股更加浓烈的、令人作呕的腐败气息。泥滩上零星生长着一些形态诡异的植物,有的如同扭曲的黑色珊瑚,枝杈间挂着粘液;有的则是巨大的、散发着惨绿色磷光的蘑菇,伞盖下垂落着丝绦般的菌丝,随着不知从何而来的微风轻轻摆动,投下斑驳陆离的光影。

空气中弥漫的能量也极其驳杂混乱,充满了惰性与衰败,仿佛这片土地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正在缓慢腐烂的有机体。这对于需要吸收天地元气恢复的修士而言,无疑是雪上加霜。

“咳咳……呸!”蛮山啐出一口带着泥腥味的唾沫,艰难地将自己从泥坑里拔出来,第一时间检查背上的药叟。老人依旧昏迷,脸色在惨绿磷光的映照下,呈现出一种死灰般的色泽,气息微弱得几乎感知不到。

“老前辈情况不妙!”蛮山焦急地低吼,试图将一股温和的熔岩血气渡入药叟体内,但那充满生机的血气一进入老人近乎枯竭的经脉,就如同泥牛入海,甚至引来了周围环境中那股衰败能量的隐隐排斥。

玄璃也挣扎着站起,琉璃光华在体表流转,试图驱散沾染的污秽,但她很快发现,此地的污浊带着一种奇特的粘附性,琉璃心的净化之力效果大打折扣,反而因此消耗不小。她秀眉微蹙,看向凌烬:“凌大哥,这里的能量……很不对劲。”

凌烬点了点头,他的感受更为清晰。寂灭魔瞳之下,能看到空气中漂浮着无数细小的、灰色的能量孢子,它们如同有生命般,试图附着在活物身上,汲取那微不足道的生机。而脚下的大地深处,更是潜藏着一股庞大、沉睡却充满恶意的意志,仿佛整个泥滩都是一头匍匐的、尚未完全苏醒的巨兽。

“这里绝非善地,尽快离开。”凌烬沉声道,目光投向泥滩的前方。淡紫色的穹顶光芒在远处似乎被什么巨大的物体遮挡,形成一片更加深邃的阴影。

影的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众人前方数丈外的一块相对干燥的黑色礁石上。她半蹲着,冰灰色的左眼锐利如鹰隼,望向那片阴影的方向,右脸的魔纹在磷光下微微蠕动,散发出警惕的气息。

“那边……有东西。”影的声音沙哑而凝重。

不用她提醒,凌烬也感觉到了。随着他们稍微适应此地的环境,一股更加压抑、更加令人心悸的气息,正从前方的阴影中隐隐传来。那气息中混杂着无数痛苦、绝望、麻木的生命波动,以及一种……冰冷的、非人的、带着绝对秩序与奴役意味的庞大能量场!

四人强忍着伤痛与疲惫,互相搀扶着,深一脚浅一脚地向着那片阴影方向艰难前行。淤泥的吸扯力极大,每一步都耗费不少力气,还要时刻警惕泥滩下可能潜藏的危险——就在刚才,一条伪装成枯枝的、长满吸盘的触手猛地从泥中窜出,袭向玄璃,被凌烬一道凝练的寂灭指风瞬间化为飞灰。

越是靠近,那股压抑的气息就越是浓重。空气中开始弥漫起一股淡淡的、类似金属和臭氧的味道,掩盖了部分腐泥的臭气。前方那巨大的阴影轮廓,也渐渐在淡紫色的天光(如果那能称之为天光的话)下,变得清晰起来。

当四人终于艰难地跋涉到泥滩的边缘,拨开一丛散发着腥甜气味的、如同巨大捕蝇草般的诡异植物时,眼前的景象,让即便是经历了空间裂隙折磨的他们,也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那是一片……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宏伟而恐怖的造物!

一道巨大到望不到左右尽头的城墙,如同亘古存在的山脉,巍然耸立在前方!城墙的高度超过百米,通体呈现出一种暗沉沉的、仿佛浸透了无数岁月与血污的青铜色泽!城墙上并非光滑平整,而是布满了无数密密麻麻、扭曲蠕动的暗红色符文!那些符文如同拥有生命活性的血管或神经,在青铜墙体表面缓缓流动、明灭不定,散发出令人头晕目眩、心神不宁的邪恶能量波动!仅仅是注视着这些符文,就仿佛能听到无数灵魂在枷锁中哀嚎、被迫服从的低语!

这绝非自然的造物,而是神魔以无上伟力与残酷手段,铸造的囚笼壁垒!

而更令人心悸的,是城墙之上,每隔百米左右,便矗立着一座更加诡异森然的建筑——那是一座座完全由各种惨白骨骼堆砌、熔铸而成的尖塔!骨骼种类繁杂,有人形的,有兽形的,更有许多无法辨认的、属于未知生物的巨大骸骨,它们被以一种亵渎生命的方式强行拼接在一起,构成了高达二三十米的骨塔。塔身同样刻满了奴役符文,与城墙的符文遥相呼应,形成一个庞大无比的能量场。

而在每一座骨塔的顶端,并非寻常的了望台或箭垛,而是镶嵌着一颗巨大无比的、缓缓转动的……眼球魔像!

那些眼球魔像直径超过三米,通体如同黑曜石般漆黑,却又在中心瞳孔的位置,燃烧着一簇幽蓝色的、冰冷的火焰!它们没有眼皮,永恒的“注视”着城墙之外的一切。眼球的表面,倒映着下方腐泥滩的景象,以及凌烬四人那渺小如蝼蚁的身影!

幽狱饲育场!

几乎在认出这地方的同时,这个充满绝望与残酷的名字,如同冰锥般刺入了每个人的脑海。这里是神魔圈养、筛选、折磨飞升者,如同对待牲畜般的场所!是无数飞升者噩梦开始与终结之地!

“妈的……这鬼地方……”蛮山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咆哮,握着巨斧的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发白,眼中燃烧着熊熊怒火。他仿佛能听到城墙之内,无数同胞在枷锁下发出的无声悲鸣。

玄璃的脸色苍白如纸,琉璃色的眼眸中充满了震惊与不忍,身体微微颤抖。眼前的景象,比之前远远眺望幽狱主城时,带来的冲击更加直接、更加残酷。

就连一向冰冷的影,右脸的魔纹也前所未有地剧烈蠕动起来,冰灰色的左眼中,倒映着那些缓缓转动的眼球魔像,闪过一丝深埋的、仿佛源自遥远过去的恐惧与仇恨。她对这里,似乎有着比其他人更深刻的“了解”。

凌烬的心脏也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攥住,呼吸变得困难。暗金色的瞳孔死死盯着那百米青铜巨墙和其上诡异的骨塔魔像。血宴魔姬的信,立誓时的怒吼,空间裂隙中看到的悲惨未来幻象……一切的一切,都与眼前这座冰冷的、散发着奴役与死亡气息的饲育场联系在一起。

他们竟然被空间裂隙直接抛到了这里!是巧合?还是那星轨阵被干扰后的必然结果?亦或是……血宴魔姬早有安排的“引导”?

无数念头在凌烬脑中电光火石般闪过,但此刻已无暇深思。

“隐蔽!”凌烬低喝一声,示意众人立刻退回那丛巨大的诡异植物之后,借助地形隐藏身形。面对如此森严恐怖的防线,硬闯无异于自杀。

然而,就在他们刚刚后撤半步,试图将身形没入植物阴影的刹那——

异变突生!

距离他们最近的一座骨塔顶端,那颗缓缓转动的眼球魔像,其瞳孔中燃烧的幽蓝色火焰,猛地闪烁了一下!仿佛一个漫不经心的猎手,终于注意到了脚下泥滩中几只不起眼的小虫子。

没有任何预兆,也没有任何声音!

一道凝练至极、细如发丝、却散发着令人灵魂冻结的死亡气息的血色射线,如同毒蛇吐信,悄无声息地从那颗眼球魔像的瞳孔中激射而出!目标,赫然正是站在最前方、气息最为引魔注目的——凌烬!

快!快到超越了思维的反应!

凌烬的寂灭魔瞳甚至只捕捉到那血色射线出膛时,空气中留下的一道极其细微的、扭曲的痕迹!死亡的阴影如同冰水浇头,瞬间笼罩全身!他体内的寂灭之力本能地想要爆发抵抗,但那射线太快,太突然,他甚至连抬起手臂格挡的时间都没有!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小心!”

一声短促而尖锐的警示,伴随着一道如同鬼魅般的身影,以超越极限的速度,猛地从侧后方撞向凌烬!

是影!

她一直在最外围警戒,对危险的感知也最为敏锐!在那眼球魔像火焰闪烁的瞬间,她就察觉到了那锁定凌烬的、冰冷的杀意!

砰!

凌烬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狠狠撞开,踉跄着向侧面摔去,狼狈地滚入腐臭的泥沼之中。

而几乎就在他被撞开的同一瞬间——

嗤——!!!

一声轻微却令人牙酸的灼烧声响起!

那道血色射线,擦着凌烬原本站立位置的后脑勺,以毫厘之差掠过!射线精准地命中了他刚才身后的一块半埋在淤泥中的、坚硬无比的黑色岩石!

没有爆炸,没有巨响。

那足有磨盘大小的黑色岩石,在被血色射线命中的部位,瞬间出现了一个只有指头粗细、却深不见底的、边缘光滑如镜的孔洞!孔洞周围的岩石材质,呈现出一种诡异的、被高温瞬间熔融后又急速冷却的琉璃化质感,并且还在散发着缕缕刺鼻的青烟!

可以想象,如果这道射线直接命中凌烬的头颅,哪怕他有寂灭魔体护身,后果也不堪设想!那射线中蕴含的,是一种极其恶毒的、专门针对生命本源和灵魂的湮灭性能量!

“呃!”影在撞开凌烬后,自己也因为用力过猛,加上原本就伤势不轻,闷哼一声,摔倒在凌烬身旁的泥沼中,溅起大片污浊的泥水。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直到此时,蛮山和玄璃才反应过来,骇然失色!

“凌兄弟!影!”蛮山怒吼一声,熔岩血气轰然爆发,形成一道炽热的护盾挡在众人前方,虽然他知道这护盾在那恐怖的血色射线面前可能不堪一击。

玄璃也立刻催动琉璃光华,笼罩住刚刚爬起的凌烬和影,紧张地望向那座骨塔顶端的眼球魔像。

那眼球魔像在一击落空之后,并未立刻发动第二次攻击。瞳孔中的幽蓝色火焰依旧冰冷地燃烧着,缓缓地、带着一种戏谑般的、猫捉老鼠似的意味,再次锁定了泥沼中刚刚站稳、浑身沾满污泥、脸色阴沉如水的凌烬。

它似乎在评估,在玩弄。

凌烬抹去溅在脸上的冰冷泥点,暗金色的瞳孔中,后怕与暴怒交织,最终化为一片死寂的冰冷。他看了一眼身旁挣扎着站起、气息有些紊乱的影,低声道:“谢了。”

影没有回应,只是冰灰色的左眼同样死死盯着那座骨塔,右脸的魔纹如同应激的毒蛇般高速蠕动,显然刚才那一下,也让她承受了不小的压力和精神冲击。

“现在怎么办?那鬼东西盯上我们了!”蛮山焦急地低吼,他能感觉到,不止是最近这座骨塔,更远处,似乎也有几座骨塔顶端的眼球魔像,开始若有若无地将“目光”投向这个方向。一旦被多个魔像同时锁定,他们将插翅难飞!

凌烬大脑飞速运转。硬拼是绝对的下策,这饲育场的防御力量远超想象。逃回腐泥滩深处?那里环境恶劣,潜藏危险,而且未必能摆脱这些眼球魔像的追踪。

他的目光扫过那高大的青铜城墙,扫过那些缓缓转动的眼球魔像,最终,停留在了城墙底部,与腐泥滩接壤的区域。在那里,由于常年的泥水侵蚀和能量淤积,城墙的青铜表面和那些奴役符文,似乎出现了一些极其细微的、不易察觉的黯淡区域和……裂缝?

同时,他也注意到,那些眼球魔像的“视线”并非毫无死角。它们似乎主要监控着城墙外部的大片区域,但对于城墙根脚下极近的范围,反而存在一些微小的盲区,或许是设计者认为不可能有人能悄无声息地贴近到那种距离。

一个极其冒险的计划,瞬间在他脑海中成型。

“听着,”凌烬语速极快,声音压得极低,“我们不能退,也不能硬闯。唯一的生机,是贴着城墙根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