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魔纹迷宫(1 / 2)

黑暗,如期而至。

但笼罩这片废墟的,并非纯粹的自然夜色。神魔退去后,破碎位面边缘泄露的虚空能量与尚未完全消散的魔能残余,在失去阵法约束后交织升腾,形成了一片片变幻不定的、散发着微光的暗紫色“魔云”,将本就稀薄的星光彻底遮蔽。

光线黯淡,却并非绝对黑暗。这种环境反而为即将开始的潜入行动,提供了一层天然的、不完美的掩护。

废墟中心,最后的准备工作正在无声而高效地进行。

丹师带着几位略通炼制的飞升者,在一个临时搭建的简易石台旁忙碌。石台上摆放着从巨像残骸中剥离出的、相对完整的几块暗金色金属板,以及一些散发着微弱能量波动的魔晶碎片。丹师正小心翼翼地将一种用废墟中寻到的几种耐腐蚀植物与矿物混合研磨成的暗绿色粘稠药剂,涂抹在一块金属板的内侧。这药剂散发着刺鼻的气味,却能有效中和金属板上残留的神魔能量特征,并赋予其一种类似“废弃陈旧”的伪装光泽。

“凌小友,进去之后,尽量蜷缩身体,保持寂灭之力内敛。这块板子内侧我涂了‘隐息泥’,能帮你遮掩大部分生命波动。但切记,不可动用超过三成的力量,否则伪装可能失效。”丹师一边涂抹,一边低声嘱咐。

凌烬站在一旁,默默点头。他褪去了破烂的外袍,只穿着贴身衣物,左臂的暗金鳞甲在微弱的光线下流转着幽暗的光泽。他正在尝试按照影的指导,调动胸口骨片与左臂魔纹的力量,模拟出一种近似于“受损魔像核心”的、断续而低沉的机械性能量脉冲。这需要极其精细的控制,让自身的人族气息与活跃的寂灭之力,完全隐藏在这层模拟的“外壳”之下。

不远处,影正独自盘坐在一小块空地上。她已换上了一身从某个陨落魔兵身上剥下的、略显宽大却符合神魔仆役风格的暗灰色粗布衣物,手腕上的奴隶烙印被特意暴露在外。她双目微闭,冰灰色的左眼眼皮下,眼珠在快速转动,仿佛在进行着某种复杂的精神演练。她在“激活”烙印——不是真正的完全激活向神魔网络“报到”,而是以一种特殊的方式,刺激烙印散发出一种“休眠中但可识别”的基础波动。这需要她精确地把握分寸,既要让烙印能被扫描装置识别,又不能引起额外的注意或向某个特定的“主人”发送信号。她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显然这个过程对她而言,无论是精神还是肉体,都是一种持续的折磨与煎熬。

玄璃靠在一块倾斜的巨像残骸上,脸色在魔云微光的映照下显得更加苍白透明。她手中拿着一小块相对平整的石板,指尖凝聚着极其微弱的星辉,正在石板上反复勾画、计算着什么。她在根据影和铁手提供的信息,推算宫殿外围不同区域的能量潮汐起伏规律,以及可能存在的、因能量波动产生的瞬时监控“间隙”。这对她残存的灵魂之力是极大的消耗,但她抿紧嘴唇,强迫自己集中精神。她面前的石板上,已经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普通人难以理解的星轨符号与能量流向箭头。

蛮山的战魂虚影,静静地悬浮在众人稍远处的一片空地上。那道原本就模糊的轮廓,此刻似乎变得更加稀薄、透明,仿佛随时会随风散去。但他散发出的那股惨烈、不屈的战意,却如同经过淬炼的钢铁,愈发凝实、纯粹。他在积蓄,在沉淀,为那最后的一击,做着无声的准备。

铁手则带着几十名恢复状况最好、也最擅长隐匿与移动的飞升者,在废墟边缘的几个预设接应点之间穿梭。他们利用残骸和地形,布置着最简单的预警陷阱——几块松动的石块,几缕几乎看不见的、涂抹了特殊药粉的细线,一些能发出特定频率震动的小型法器碎片。这些布置简陋,但在经验丰富的铁手手中,却能构成一张有效的早期预警网络。同时,他们也在清理和标记几条相对隐蔽的撤离路径。

气氛凝重得几乎要滴出水来。每个人都清楚自己任务的危险性,但没有人退缩,没有人抱怨。只有偶尔压低的交流声,物品轻放的窸窣声,以及那压抑在胸腔中、沉重而坚定的呼吸声。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当魔云流动,让一片相对浓厚的阴影恰好覆盖住废墟中心区域时,凌烬抬起了头。

“时间到了。”

他的声音不高,却让所有正在忙碌的人动作一滞,目光齐刷刷地汇聚过来。

丹师将最后一点“隐息泥”抹匀,轻轻拍了拍那块已经改造完毕的金属板外壳。影缓缓睁开眼,左眼中的疲惫与痛楚被冰冷的决绝取代。玄璃放下手中的石板,深吸一口气,站直了身体。蛮山的战魂虚影,微微转向凌烬的方向。

铁手从阴影中走出,对着凌烬重重一点头:“外围预警已经布设完毕,接应点准备就绪。我们会一直保持最高警戒,直到……你们回来,或者信号响起。”

凌烬环视众人,目光在每一张或苍老、或年轻、或伤残、却都写满决绝的脸庞上停留一瞬。他最后看向丹师、铁手,以及那些留守的幸存者们,沉声道:

“保重。等我们信号。”

然后,他转身,走向那块金属板外壳。

玄璃和影默默跟上。蛮山的战魂虚影,如同一道沉默的守护灵,飘浮在凌烬身侧。

按照计划,他们将从不同的方向,以不同的方式,接近神魔宫殿。

凌烬和影需要先抵达预先选定的、靠近宫殿“下腹部”处理区外围的一个隐蔽观察点,等待合适的运输队经过。而玄璃和蛮山战魂,则需要前往另一个方向,距离潜入点约百里外的预定牵制位置,提前布置星轨增幅阵。

四人(魂)在废墟边缘分开。

玄璃最后看了一眼凌烬,冰蓝色的眼眸中似有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一个轻微却坚定的点头。她转身,身影迅速融入昏暗的夜色与残骸阴影之中,朝着牵制点方向潜行而去。蛮山的战魂虚影紧随其后,如同忠诚的影卫。

凌烬深吸一口气,按照影的指导,蜷缩身体,小心翼翼地钻进了那块被改造过的、内部空间狭小、散发着淡淡“隐息泥”与陈旧金属气味的金属板外壳中。外壳的内壁涂满了药泥,隔绝了大部分外部感知,也让他有种置身于棺材般的窒息感。他必须全力收敛气息,仅保留胸口骨片与左臂魔纹那模拟出的、微弱的机械脉冲。

影最后检查了一下自己身上的伪装和奴隶烙印的状态,确认无误后,她来到金属板旁,用几根坚韧的、从废墟中找到的金属线缆,以一种看似随意、实则牢固的方式,将外壳捆绑起来,并在特定位置留下了易于快速解开的活结。这样,从外面看,这就如同一块被捆扎好的、准备运走的“特殊废料”。

她低伏下身,双手搭在金属外壳的边缘,如同一个准备搬运重物的低等奴隶。她的身影仿佛与周围的阴影融为一体,气息降低到了近乎于无,只有手腕处那奴隶烙印,散发出微弱的、特定频率的暗红色光晕。

“走。”

影的声音几不可闻,她开始发力,拖动这块沉重的“废料”,朝着预定观察点的方向,以一种缓慢、平稳、符合低等奴隶体力特征的步伐,悄无声息地移动起来。

路途比预想的更加艰难。

虽然神魔大军主力似乎已随熵的投影退去,但宫殿外围的警戒并未完全放松。破碎的虚空中,时不时有闪烁着幽蓝光芒的小型侦查魔眼如同深海怪鱼般无声游弋而过;远处那如同巨兽匍匐阴影般的宫殿轮廓附近,隐约可见一队队乘坐着小型飞行载具的魔兵巡逻队,按照固定的航线逡巡;地面上,一些自动警戒塔的残骸依然散发着不稳定的能量波动,需要小心绕开。

影凭借着高超的隐匿技巧和对阴影的极致掌控,总能险之又险地避开这些明面上的巡逻。她选择的路线蜿蜒曲折,充分利用了地形起伏、巨大残骸的遮挡以及能量乱流区域的干扰。拖动“废料”增加了难度和暴露风险,但她表现得极其耐心和稳定,每一步都经过计算。

金属外壳内的凌烬,则承受着另一种煎熬。封闭的空间,收敛的气息,对自身力量的极度克制,以及对外界情况的一无所知,都在考验着他的意志。他只能通过外壳传递来的细微震动和方向变化,勉强判断影的移动状态。他全力维持着那模拟的机械脉冲,同时将大部分心神沉入体内,继续熟悉和巩固刚刚觉醒的“神魔之契”力量,为接下来的硬仗做准备。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一个时辰,或许更久。

拖动的震动停止了。

外壳外传来影极其轻微的叩击声,三长两短,这是约定的信号——抵达观察点,安全。

凌烬微微松了口气,但仍不敢有丝毫放松。

外壳被影小心地挪动,调整角度,最终停放在一处背靠着一大块扭曲金属墙板的凹陷处。这里视野相对隐蔽,却能斜斜地观察到远方宫殿“下腹部”区域的一部分景象。

影如同壁虎般悄无声息地攀附在旁边一块更高的残骸上,冰灰色的眼眸穿透昏暗的光线,死死盯着目标区域。她需要等待,等待一支符合他们需求的、前往处理区的低级运输队。

等待是漫长的,也是危险的。时间在死寂与远处隐约传来的魔能运转嗡鸣声中流逝。每一分每一秒,暴露的风险都在累积。

终于,在接近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影的眼中精光一闪。

来了!

只见从宫殿方向,一条相对低矮、似乎专供物资运输的通道出口处,缓缓驶出了一支队伍。

队伍规模不大,约莫二十几个“单位”。领头的是三台造型笨拙、履带行进、表面锈迹斑斑的自动装卸傀儡,眼中闪烁着呆板的红光。后面跟着七八个和影装扮类似的、气息微弱、行动迟缓的奴隶,他们推着或拉着几辆堆满了黑色金属箱子的平板车。队伍两侧和后方,懒散地跟着五六个低等魔兵,它们身材矮壮,盔甲简陋,手持着粗糙的能量步枪,边走边发出含糊不清的、仿佛抱怨的低吼,显然对这项任务毫无热情。

运输的物品,从那些黑色金属箱子偶尔泄露出的气息判断,似乎是已经彻底耗尽了能量、甚至出现结构性损伤的魔晶碎块,以及一些辨认不出原本形态的、焦黑扭曲的生物组织残渣——标准的“废料”。

这支队伍的行进方向,正是朝着“下腹部”处理区外围的一个大型露天分拣场而去。

完美!

影心中一定,立刻从残骸上滑下,回到凌烬所在的外壳旁。她迅速解开了几个关键位置的活结,让外壳露出一道缝隙。

“目标出现,符合预期。准备接入。”影的声音如同微风吹过缝隙。

外壳内的凌烬精神一振。他调整了一下蜷缩的姿势,将模拟的机械脉冲频率,调整到与那些报废魔晶碎块散发的、残余的紊乱波动更加接近。

影观察着运输队的行进速度和路线,计算着最佳的切入时机。她需要制造一个“意外”,让这块“特殊的废料”看起来像是从运输路线上方某个堆积处滑落,恰好“混入”队伍末尾,而又不引起那些懒散魔兵的过多注意。

机会稍纵即逝!

当运输队行经一处由许多废弃金属框架堆积而成的“小山”下方时,影动了!

她如同鬼魅般掠出,速度快到在昏暗光线下只留下一道淡淡的残影。她精准地踢中了“小山”边缘一块看似松动的金属梁!

“哗啦啦——!”

一阵并不剧烈、但在寂静环境中颇为醒目的金属摩擦与滚动声响起!

几块大小不一的金属碎片和残骸,从“小山”上滚落,其中就包括了影早已暗中调整好角度和位置的、包裹着凌烬的那块金属外壳!

“废料”外壳翻滚着,恰好落在了运输队末尾那辆平板车的后方,与地上原有的几块类似残骸混在一起,发出了沉闷的撞击声。

“嗯?什么动静?”一个低等魔兵不耐烦地回头看了一眼。

只见几块破铜烂铁滚落在后方烟尘里,没什么特别。它嘟囔了一句晦涩的魔语,大概是抱怨这鬼地方总是不安稳,然后踢了一脚旁边一个动作慢了的奴隶:“蠢货!看什么看!快点走!处理完这批垃圾好回去交差!”

奴隶瑟缩了一下,赶紧低头加快脚步。

影在制造“意外”后,早已如同融入地面的影子般,悄无声息地滑行到了运输队侧面一个视觉死角,然后模仿着其他奴隶的步态和气息,低眉顺眼地“加入”了奴隶行列的最后方。她手腕上那奴隶烙印的微弱光晕,在昏暗光线下并不显眼,却能被可能存在的被动扫描捕捉到。

整个“意外”发生得自然且短暂,没有引起魔兵们的真正警觉。它们只是把这当成了这片混乱区域又一次无关紧要的小崩塌。

运输队继续前进,碾过了那块新出现的“废料”。履带和车轮从外壳上压过,带来一阵剧烈的震动和挤压感,外壳内的凌烬闷哼一声,咬牙忍住。

就这样,凌烬和影,以这种极其冒险而屈辱的方式,成功地“混入”了这支前往神魔宫殿处理区的低级运输队。

队伍沿着一条被反复碾压出来的、坑洼不平的道路,缓缓靠近那座越来越显得庞大、狰狞的宫殿。

越是靠近,越是能感受到那股扑面而来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宫殿那由青铜巨柱、蠕动能量脉络和金属腔体构成的躯体,在昏暗的天幕下如同活物般缓缓“呼吸”,表面无数痛苦浮雕仿佛在无声呐喊。浓郁的、混合了血腥、绝望与邪恶馨香的气息越来越浓,让人作呕。

低等魔兵们似乎习惯了这种环境,依旧懒散。奴隶们则更加麻木,眼神空洞。影低着头,冰灰色的眼眸余光却在飞速扫视着周围的一切——地形、建筑、巡逻岗哨、能量流动的细微迹象……

运输队通过了宫殿最外围那道无形的、但能让人感到轻微滞涩感的能量边界。没有警报响起。他们这种“废料”运输队,显然在许可名单上。

进入外环区,景象变得更加复杂。低矮、密集、风格粗犷的金属建筑鳞次栉比,巨大的管道在空中纵横交错,流淌着不同颜色的能量或液体。道路上除了类似的运输队,还能看到更多形形色色的存在:更多的低等魔兵、各种功能的自动傀儡、形态各异但都带着枷锁或烙印的奴隶、甚至还有一些奇形怪状、散发着危险气息的“实验体”被锁链牵着走过。

空气中的魔能浓度显着升高,混杂着各种难以形容的怪异气味。嘈杂的机械运转声、模糊的咆哮声、鞭打声、以及某种低频的、仿佛直接从灵魂层面响起的嗡鸣,构成了这里永恒的背景噪音。

影更加小心地收敛着自己,同时记忆着路径和周围的关键标志。她知道,按照老奴隶们的说法,处理区通常位于外环区的“下层”或“边缘”,靠近能量循环系统的“排泄端”。

运输队一路向下,穿过几条倾斜向下的宽阔通道,周围的光线变得更加晦暗,空气也越发污浊沉闷。最终,他们抵达了一个巨大的、穹顶高耸的露天分拣场。

这里极其繁忙,也极其混乱。

数条传送带如同巨蟒般从不同方向延伸而来,将各种难以辨别的废弃物、残骸、生物组织、能量残渣源源不断地倾泻到分拣场上。许多奴隶和自动机械在堆积如山的垃圾中忙碌,进行着初步的分类:可回收材料、可提取残余能量的物品、完全无用的废渣……不同的类别会被送往不同的次级处理设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