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机论道会，在死一般的寂静中草草收场。
云归鹤，那位被万众瞩目的天剑仙门天才，那位修习无情道、心如止水的少年，竟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一个素不相识的少女一句话问得道心失守，脸色苍白，久久无言。
这个消息，如同插上了翅膀，瞬间传遍了天机城的大街小巷。
而作为这一切的始作俑者，相玥却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她接过执事恭敬奉上的“悟道茶”，看也没看台上那个失魂落魄的云归鹤，便转身离去。
凌澈紧随其后，心中惊涛骇浪。
他看着相玥的背影，只见她神情平静，呼吸均匀，仿佛刚才那石破天惊的一幕，与她毫无关系。她只是安静地走着，手中捧着那盏氤氲着奇异香气的茶，像捧着一件再普通不过的物品。
“相玥姑娘……”凌澈快走几步，跟上她的步伐，声音中带着一丝难以抑制的激动与担忧，“你刚才……”
“走吧。”相玥轻声道，打断了他的话，“此间事了，该离开了。”
她的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她不喜欢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那种感觉让她心绪不宁。
凌澈知道她的性子，便不再多言，只是默默地跟在她身侧，护着她走出那片是非之地。
然而，他们刚走出不远，身后便传来一阵急促而凌乱的脚步声。
“等等！”
一个清朗却带着一丝沙哑的声音传来。
相玥脚步一顿，却没有回头。
凌澈警惕地转身，只见云归鹤拨开人群，快步追来。他那身月白长袍上沾染了些许尘土，脸上再无半分之前的清冷傲气，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杂着迷茫、挣扎与不甘的复杂神情。他那双清亮的眼眸，此刻正紧紧盯着相玥的背影，仿佛要将她看穿。
他追上来了。
凌澈心中一紧，下意识地挡在相玥身前，沉声道：“云公子，你还有何贵干？”
云归鹤却看也没看他，他的目光，只落在相玥身上。
“你……”他开口，声音有些干涩，仿佛许久未曾说过话，“你刚才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相玥缓缓转过身，眸光平静如水，映着云归鹤那张失魂落魄的脸。
她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那双清澈的眼眸，仿佛能洞悉他内心最深处的秘密。云归鹤感觉自己在她面前，仿佛毫无秘密可言。他那颗引以为傲的、坚不可摧的“无情道心”，在她面前，就像一个被戳破的气球，只剩下满心的茫然与空虚。
“我……”云归鹤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不知从何说起。他想问，你凭什么问我累不累？他想问，你到底是谁？他更想问，为什么你的一句话，就能让我十几年的修行，毁于一旦？
但最终，他只问出了最简单的一句：“你到底是谁？”
相玥看着他，看着他眼中的挣扎与痛苦，那是一种理想崩塌、信仰迷失的极致痛苦。她忽然明白，自己那句无心之言，或许对这个少年，造成了多么巨大的冲击。
她轻轻叹息一声，那叹息极轻，却像一根羽毛，轻轻搔刮在云归鹤的心上。
“相玥。”她报上自己的名字，然后轻声道，“你的道，是你自己选的吗？”
这句话，比刚才那句“你累不累？”更具杀伤力。
云归鹤如遭雷击，整个人僵在原地。
他自己选的吗？
他想说是。从小，他便是天剑仙门的天才，是“无情道”的最佳继承者。所有人都告诉他，这条路是对的，这条路能让他成为最强者。他也一直以为，这是他自己选的。
可是……真的是他自己选的吗？还是说，他只是顺应了所有人的期望，顺应了那条被安排好的、最“正确”的道路？
他第一次，对自己的人生，产生了巨大的怀疑。
趁着云归鹤失神的片刻，相玥转身，便欲离去。
“等等！”云归鹤再次出声，这一次，他的声音中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慌乱。
相玥再次停下，却没有回头。
云归鹤看着她的背影，那背影清瘦而单薄，却又仿佛蕴含着无穷的力量。她像一道光，突然照进了他那条笔直却黑暗的通道里，让他看到了另一条路的存在。
一条……他从未想过，却或许才是真正属于他的路。
“我……”他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声音沙哑地说道，“我跟你走。”
此言一出，不仅凌澈愣住了，连周围那些看热闹的人群，都发出一阵惊呼。
天剑仙门的天才，竟然要跟着一个来历不明的少女？
相玥的身体，也微微一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