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古秘境,幽谷。
雷劫虽散,但空气中那股焦灼与毁灭的气息却久久不散。山谷中的地面被雷电犁了好几遍,到处都是焦黑的坑洞,原本灵秀的花草此刻大多枯萎凋零,一片狼藉。
死一般的寂静。
凌澈拄着长剑,单膝跪地,剧烈地喘息着。他的白衣上沾满了尘土与血迹,那是被雷电余威扫中的伤口,皮肉外翻,冒着缕缕青烟。他试图站起来,双腿却因为脱力而微微颤抖。
“咳……”一口鲜血喷在焦土上,他却顾不上自己的伤势,紧张地望向相玥的方向,“圣女,你怎么样?”
云归鹤的情况也不容乐观。他那层用来防御的灵力光幕早已破碎,衣袍被撕裂了好几处,裸露的皮肤上布满了细密的电击红痕。他脸色苍白如纸,气息虚浮,强行催动尚未稳固的“守心道”对抗天雷,对他的反噬极大。
但他依旧强撑着站在原地,目光死死地盯着相玥,眼中满是担忧。
夜玄周身的魔气已经收敛,露出了他略显疲惫的面容。他的左臂被一道雷劫直接贯穿,血肉模糊,但他仿佛感觉不到疼痛,只是眼神阴冷地扫视着四周,警惕着任何可能趁虚而入的威胁。
“这鬼天气,真是晦气。”他低声咒骂了一句,却下意识地挪动脚步,将相玥挡在了自己受伤较轻的右肩之后。
苍野是最“皮实”的一个,他那魁梧的身躯上布满了被雷电劈过的焦黑痕迹,像是一尊烧糊了的铁塔。他手中的重戟插在地上,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粗重的喘息声如同风箱一般。
“圣女……没事吧?”他瓮声瓮气地问道,声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关切。
五人之中,唯有相玥,依旧静静地站在原地。
她身上的素白长裙纤尘不染,仿佛刚才那场毁天灭地的雷劫,对她没有造成任何实质性的伤害。但她的脸色,却比雷劫前更加苍白,那双清澈的眼眸中,此刻翻涌着复杂的情绪。
她看着为了自己几乎耗尽所有、伤痕累累的四人。
看着凌澈的执着,云归鹤的坚守,夜玄的霸道,苍野的憨厚。
她知道,刚才如果不是他们四人联手,用自己的力量为她挡下了九成九的雷劫威力,她即便不死,也早已经脉尽断。
这份情,太重了。
“我没事。”相玥终于开口,声音很轻,却带着一丝从未有过的沙哑与动容。
她缓缓抬起手,掌心之中,再次泛起那柔和的白色光芒。
这一次,光芒不再是冲天而起,而是化作四道细流,分别流向了凌澈、云归鹤、夜玄和苍野。
“这是……命轨之力?”万卷阁主的声音,不知从何处幽幽传来,带着一丝探究与了然。
白光笼罩下,四人身上的伤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愈合。凌澈的伤口不再流血,云归鹤苍白的脸色恢复了一丝红润,夜玄手臂上的焦黑肉芽开始蠕动重生,苍野的呼吸也变得平稳有力。
“你……”云归鹤感受着体内伤势的恢复,眼中闪过一丝震惊。
“别动。”相玥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温柔,“你们的伤,因我而起,也该由我来治。”
她的声音不大,却像一股暖流,流进了四人的心田。
凌澈的眼中泛起泪光,云归鹤的嘴角微微上扬,夜玄冰冷的眼神柔和了一瞬,苍野则憨厚地挠了挠头。
“圣女,我们……”
相玥收回手,白光消散。她看着他们,目光前所未有的坚定。
“刚才,我感受到了。”她轻声说道,“感受到了你们的信念,也感受到了天道的杀意。”
她顿了顿,目光望向远方那片依旧翻涌着不祥气息的天际。
“这一次,我们挡住了雷劫。但下一次,或许就是天道降下的更恐怖的惩罚,或者是玄霄界各方势力被惊动后派来的追兵。”
她收回目光,看向眼前的四人,一字一句地说道:
“我不想再看到你们为了我受伤,甚至……陨落。”
凌澈心中一紧,急忙道:“圣女,我们不怕!”
“怕?”夜玄嗤笑一声,眼中满是桀骜,“我夜玄的字典里,就没有怕这个字。”
云归鹤和苍野也坚定地点了点头。
相玥看着他们,嘴角微微勾起一抹极淡的笑意,那是她第一次,在他们面前展露出如此温柔的笑容。
“我知道。”她轻声说,“所以我决定,不再逃避。”
“从今天起,我们离开这个秘境。”相玥的目光变得锐利,“既然天道要罚,世人要阻,那我们就杀出一条血路!”
“凌澈,我要你重铸剑心,不再为复仇,也不再只为守护,而是为了斩破一切阻碍!”
“云归鹤,我要你潜心研道,将你的‘守心道’完善,成为一条真正的、能与天道并驾齐驱的无上大道!”
“夜玄,我要你掌控魔血,将那股狂暴的力量彻底化为己用,成为我们最锋利的矛!”
“苍野,我要你锤炼肉身,成为我们最坚实的盾!”
四人闻言,身体皆是一震,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
这是相玥第一次,如此明确地为他们规划未来。
这不仅是命令,更是承诺,是并肩作战的誓言!
“是!”
四人齐声应道,声震云霄。
山谷中,风卷起尘土。
五道身影在废墟中站得笔直。
雷劫已过,人心已聚。
前方,是玄霄圣地的追责,是天剑仙门的怒火,是幽冥魔域的追杀,更是天道无情的审判。
荒古秘境出口,断崖边。
狂风呼啸,吹动着五人的衣袂。相玥站在最前方,素白的长裙在风中猎猎作响。她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幽谷,那里曾是他们短暂的避风港,如今已是一片狼藉。
凌澈、云归鹤、夜玄、苍野四人紧随其后,神色各异,但眼神中都透着一股坚定。
“走吧。”
相玥轻声说道,率先迈步,走出了秘境的结界。
眼前的世界,瞬间变得开阔而冰冷。
秘境之外,是一片荒芜的戈壁。天空中,乌云压得很低,仿佛随时会砸下来。
就在他们走出结界的瞬间,异变突生!
“嗡——!”
四周的空间忽然泛起一阵涟漪,数十道身着金色战甲的身影,如同鬼魅般从虚空中浮现,瞬间封锁了所有的退路。
为首一人,手持金色长枪,面罩下的眼神冰冷而熟悉。他看着相玥,声音透过铠甲传出,带着金属的质感:
“圣女,你越界了。”
玄霄圣地,金甲卫。
而且是直属大长老指挥的精英部队。
相玥看着为首那人,眼神微微一黯。她认得他,那是曾经守护在她身后的侍卫队长,金戈。
“金戈,”相玥轻声问道,“是大长老派你们来的?”
金戈的语气没有一丝波澜:“圣女,天象大乱,命镜碎裂,圣地认为你已被心魔侵蚀,甚至可能被邪魔外道蛊惑。大长老命我等,带你回去接受‘净身礼’。”
“净身礼?”夜玄冷笑一声,周身魔气涌动,“好霸道的名字。”
“若我不回去呢?”相玥的声音依旧很轻,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拒绝。
金戈手中的长枪缓缓抬起,直指相玥,冰冷的枪尖在昏暗的天光下闪烁着寒芒。
“那就别怪属下……大逆不道了!”
“动手!”
随着他一声令下,数十名金甲卫同时暴喝,金色的灵力冲天而起,化作一张巨大的光网,向着五人当头罩下。
“找死!”
凌澈怒喝一声,长剑出鞘,剑光如虹,直取金戈咽喉。
“你的对手是我!”
一名金甲卫瞬间挡在金戈面前,手中的巨盾狠狠砸向凌澈的剑光。
“轰!”
剑光破碎,凌澈被震退数步,心中一惊。这些金甲卫的实力,远超他的想象,配合更是天衣无缝。
“他们结成了‘金甲天罗阵’,灵力互通,很难攻破!”云归鹤一眼看穿了阵法的奥秘,手中法诀变幻,一道道灵光射出,试图切断金甲卫之间的灵力连接。
“切不断的!圣女,束手就擒吧!”金戈冷喝道,手中的长枪化作一道金光,直刺云归鹤。
“滚开!”
一声暴喝如惊雷炸响。
苍野如同一头蛮牛,冲入金甲卫的阵型中,手中的重戟横扫千军。
“当!当!当!”
金甲卫的阵型被他硬生生撕开了一道口子,但很快,其他金甲卫的攻击便如潮水般涌来,打得他连连后退。
“太弱了。”夜玄摇了摇头,眼中闪过一抹猩红。
他一步踏出,瞬间出现在一名金甲卫身后,一拳轰出。
“砰!”
那名金甲卫的护体金光如同纸糊一般破碎,整个人倒飞出去,重重地撞在岩石上,生死不知。
“魔族功法?!”金戈大惊失色,“圣女果然与魔族勾结!”
“勾结?”夜玄舔了舔嘴唇,露出一抹嗜血的笑容,“我可不是勾结,我是她的人。”
话音未落,他已经冲入了金甲卫群中。
没有花哨的招式,只有最纯粹、最狂暴的力量。每一拳,每一脚,都带着毁天灭地的魔威。金甲卫的阵型在夜玄面前,脆弱得像豆腐一样,被撕扯得七零八落。
“够了。”
就在这时,相玥开口了。
她看着满地哀嚎的金甲卫,眼中闪过一丝不忍。
“圣女,这些人……”凌澈喘着气,护在她身前。
“他们只是奉命行事。”相玥轻声说道,目光看向金戈,“金戈,回去告诉大长老,我没有被心魔侵蚀,也没有被蛊惑。我所做的,都是我自己的选择。”
“若他日圣地有难,我相玥必不袖手旁观。但若他要逼我,那便……兵戎相见吧。”
说完,她转身,不再看金戈那震惊与复杂交织的脸。
“我们走。”
五人身影消失在戈壁的尽头。
金戈站在原地,看着满地狼藉,握着长枪的手,微微颤抖。
他看着相玥离去的方向,久久无言。
他知道,那个曾经柔弱、安静、只会听从安排的圣女,已经彻底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拥有自己意志,甚至能让魔族为之效命的……强者。
而玄霄圣地,乃至整个玄霄界,都将因为她的这个选择,而掀起一场前所未有的腥风血雨。
风,吹散了战场上的血腥味。
玄霄圣地,大殿。
这里早已没有了往日的祥和。金色的光晕此刻显得惨淡而无力,大殿中央的命镜碎片被强行聚拢在一起,却依旧裂痕遍布。
一位身着紫金长袍、须发皆白的老者,正死死地盯着面前跪着的金戈,眼中燃烧着怒火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他,便是玄霄圣地的大长老,执掌圣地刑罚与律令的最高权威。
“你说,夜玄那个魔头,为了她,叛出了魔族?”大长老的声音沙哑而冰冷,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是。”金戈低着头,声音沉闷,“不仅如此,天剑仙门的云归鹤、蛮域的苍野,也都追随在她身边。他们……他们联手挡住了天劫。”
“天劫……”大长老猛地一掌拍在扶手上,玉石制成的扶手瞬间化为齑粉,“天道降下雷劫,本就是为了诛杀这个孽障!可她竟然活下来了!还收服了这四个足以颠覆世界的‘异数’!”
他站起身,在大殿中来回踱步,气息紊乱。
“大长老,圣女她……”金戈抬起头,眼中带着一丝困惑,“她似乎并没有被心魔侵蚀,反而……她的力量,能治愈一切。”
“治愈?”大长老冷笑一声,眼神中充满了忌惮,“你懂什么!那不是治愈,那是‘命轨之源’的力量!她能随意改写命运,让本该死去的人复活,让本该堕落的人重生!这种力量,不属于凡人,更不属于我们玄霄圣地!”
金戈震惊地抬起头:“命轨之源?那不是上古传说中……被天道诅咒的存在吗?”
“不错!”大长老停下脚步,目光如炬,“上古时期,曾有一位‘命轨之源’,仅仅因为一念之仁,就改写了整个世界的命运,导致天地崩塌,万族凋零。天道为了惩罚这种力量,降下诅咒,让‘命轨之源’永世不得安宁,所到之处,必生祸端!”
“相玥,就是那个诅咒的化身!”
大长老的声音充满了煽动性:“你以为她是在治愈?不!她是在破坏!她治愈了一个人,就等于剥夺了另一个人的命运!她让凌澈放弃复仇,那凌澈的仇人就逍遥法外!她让云归鹤放弃飞升,那仙门的道统就会断绝!她让夜玄叛出魔族,那魔族的封印就会松动!她让苍野离开蛮域,那蛮域的百姓就会遭殃!”
“她所做的一切,都是在为这个世界埋下毁灭的种子!”
金戈听得浑身冷汗,他从未想过,圣女的身份竟然如此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