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宫偏殿内，灯火幽微，将熄未熄。
空气中弥漫着清苦的药香与一丝若有若无的血气，取代了魔族惯有的沉檀冷香。云昭坐在床榻边的矮凳上，背脊挺得笔直，像一根绷得太紧、随时会断裂的弦。她的目光一瞬不瞬地落在谢无妄脸上，看着他苍白如纸的肤色，看着他因痛苦而在昏迷中依旧紧蹙的眉头。
那双曾经睥睨三界、冷冽如寒星的眼眸，此刻紧闭着，只剩下浓密睫羽投下的淡淡阴影。
她拧干浸在灵泉中的冰蚕丝帕，动作轻柔得近乎虔诚，小心翼翼地擦拭过他额角的虚汗，掠过他失了血色的薄唇。指尖偶尔不可避免地触碰到他的皮肤，那冰凉的触感让她心头一阵阵发紧。
几个时辰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仍在脑海中反复上演。他如何义无反顾地挡在她身前，那道阴狠的魔力如何洞穿他的护体仙罡，他雪白的衣袍如何被刺目的鲜血迅速染红，以及他倒下时，望向她的那一眼——不再是高高在上的仙尊，也不是心魔缠身的疯批，而是一种……尘埃落定的释然，仿佛在说：“这次，我终于护住你了。”
一种陌生的、尖锐的痛楚，自心脏最深处炸开，瞬间蔓延至四肢百骸，比前世剜心之痛更甚。那是一种源于灵魂深处的恐惧，恐惧眼前这个人会彻底消失。
“为什么……”她无声地呓语，指尖悬在他心口上方，微微颤抖，“为什么看到你这样，我这里……会这么痛？”
殿门外传来极轻的脚步声，沉稳而熟悉。
云昭没有回头，也知道是谁。能在这寝殿外自由行走，且此刻会来的，只有墨渊。
魔尊的身影出现在光影交界处，他没有立即进来，只是倚着门框，目光先落在云昭僵直的背影上，继而扫过榻上了无生气的谢无妄，最后又回到云昭身上。他手中提着一只墨玉酒壶，神情是一贯的慵懒，只是那双深邃的紫眸里，情绪难辨。
“他死不了。”墨渊的声音打破了满室沉寂，带着点漫不经心的调子，“仙尊之体，没那么脆弱。倒是你，再这么熬下去，他还没醒，你先倒下了。”
云昭缓缓放下丝帕，却没有转身，声音有些沙哑：“我知道。我只是……需要看着他。”
墨渊踱步进来，将酒壶随手放在一旁的玉几上，自己则在离床榻几步远的椅子上坐下，目光落在云昭侧脸上，看着她眼下的青黑和眉宇间无法掩饰的疲惫与忧惧。
“值得吗？”他忽然问，声音很轻，却像一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他前世那般待你。”
云昭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
值得吗？
这个问题，从她重生醒来，便无数次问过自己。她恨过，怨过，决心与他划清界限，老死不相往来。可那些坚定的恨意，在看到他为自己浴血、为自己倒下时，竟如阳光下的冰雪，消融得如此之快，如此彻底。
她深吸一口气，终于转过头，看向墨渊。她的眼睛很亮，因为盈满了未落的泪光，却也异常清澈和坚定。
“我之前也以为，那些恨意足够支撑我走很远。”她开口，声音带着一丝哽咽，却字字清晰，“我告诉自己，要远离他，要让他也尝尝痛彻心扉的滋味。”
她停顿了一下，目光不由自主地又飘回谢无妄脸上，语气变得轻柔而困惑：“可是，当他倒下去，鲜血染红白衣的那一刻，我发现我错了。”
她抬起手，轻轻按在自己的心口，那里正传来一阵阵闷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