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穿着笔挺侍者服的男人,面带标准到如同模具刻出来的微笑,迎了上来。
他们的笑容很完美,但眼睛里没有任何神采,像是两具被精心打扮过的人偶。
“欢迎光临,尊贵的美食家。”
其中一个侍者微微躬身,姿态优雅得无可挑剔。
“品鉴会即将开始,请随我来。”
白案和高风跟着侍者,踏上了这艘名为“欲望”的巨舟。
穿过一条墙壁上挂满抽象派画作(画中颜料似乎还在缓缓流动)的奢华廊道,一个恢弘到近乎夸张的宴会大厅,出现在眼前。
穹顶之上,是模拟的璀璨星河,但那些“星辰”的排列组合,却构成了某种亵渎神明的诡异符号。
脚下,是光可鉴人的黑曜石地板,倒映着宾客们光怪陆离的身影。
大厅里,已经聚集了二三十位“宾客”。
他们形态各异,每一个都毫不掩饰地散发着危险而贪婪的气息。
一位穿着维多利亚时期繁复长裙的贵妇,脖子上戴着一串莹润的珍珠项链。但仔细一看,那些所谓的“珍珠”,竟是一颗颗大小不一的人类眼球,还在随着她的呼吸,缓缓转动,似乎在好奇地打量着新来者。
一个枯瘦如柴的男人,独自坐在角落的阴影里。他的影子在灯光下像活物般不安地蠕动着,不时伸出一条漆黑的舌头,闪电般舔舐着地板上不慎滴落的酒渍。
一个肥胖如肉山的男人,被四个肌肉虬结的壮汉抬在一张华丽的软榻上。他的十根手指,是十根长短不一、闪烁着金属光泽的锋利吸管,正插在一个不断哀鸣的金属盒子里,发出满足的吮吸声。
高风的呼吸,几乎停滞。
他手腕上的终端不是在蜂鸣,而是在发出濒死般的尖叫。
他强行关闭了声音,额头上已经渗出细密的冷汗。
这些……都是什么东西?
每一个,都超出了他对生命形态的定义。
每一个,都是一个行走的,无法被科学公式所归类的移动灾厄。
而白案,他的反应截然不同。
他的目光扫过全场,就像一个挑剔的主厨在开餐前巡视自己的后厨。
他看着那位贵妇的眼球项链,微微摇头。
“眼球采摘后没有立刻进行低温锁鲜,瞳孔都散了,口感会变得绵软,可惜了。”
他看向那个角落里的影魔,眉头微皱。
“以阴影为食,导致本体味道过重,充满了负面能量的腥臊味,必须用极阳的香料进行长时间的腌制才能入口。”
他最后看向那个肉山,给出了最终评价。
“劣质脂肪堆积,肌理全无,只能用来炼油,而且油质浑浊,会有一股酸败的哈喇味。下等食材。”
高风听着他用专业到冷酷的语气低声自语,感觉自己的世界观正在被反复碾压,然后重组成一堆无法理解的、混合着菜单和怪物图鉴的碎片。
就在这时。
大厅一角,传来一声清脆的玻璃破碎声。
一个年轻的侍者,因为过度紧张,不小心将一杯红酒洒在了一位客人的白色皮鞋上。
那位客人,是一个穿着白色丝绸长袍的男人,看起来文质彬彬,面带一丝病弱的苍白,正拿着手帕轻轻咳嗽。
侍者吓得脸色瞬间褪尽血色,当场跪下,身体抖得像筛糠。
“对……对不起……先生,我不是故意的……我……”
男人没有生气。
他甚至弯下腰,露出了一个温和到令人不安的笑容。
“别紧张。”他轻声说,声音如同情人间的呢喃,“一点小小的意外,反而能为食材,注入最后的风味。”
“你知道吗?肉质,在受到极致惊吓的那一瞬间,会分泌出最独特的物质,让口感达到前所未有的紧致与鲜甜。”
他说着,伸出一根修长苍白的手指,轻轻点向那个侍者的额头。
他没有用力,动作轻柔得像是在抚摸一件稀世的艺术品。
下一秒。
极致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那个侍者的身体,瞬间僵住。
他的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晶莹剔透,如同上好的琉璃。
他的衣服,化作点点光斑消散无踪。
他体内的骨骼、肌肉、血管、内脏,全部清晰地显现出来,并开始自动分离、重组、排列,仿佛有一双无形的手在进行最精准的解剖。
他还没死。
他那双因为极致恐惧而瞪到极限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自己的身体被一片片分解。
一片片薄如蝉翼的肌肉,自动脱落,像绯红色的花瓣一样,在半空中盘旋、堆叠,最终整齐地落在一个凭空出现的、寒气四溢的冰盘上。
他的心脏,被一根晶莹剔透的肋骨精准地托着,安放在了“刺身”的最顶端,还在充满活力地,一下,一下地搏动着。
整个过程,不到十秒。
一盘完美的,“活造心尖刺身”,完成了。
周围的宾客,对此视若无睹。
有几个人甚至投来了赞许的目光。
“哦?是宫本先生的‘活塑’手法,真是越来越有禅意了。”
“将恐惧作为最后的调味剂,不错的创意。”
高风的视网膜上,只剩下那颗还在跳动的心脏。
他全身的肌肉都绷紧到痉挛,右手已经握住了藏在西装下的高频震荡匕首。
他无法忍受。
他不能看着一个活生生的人,在自己面前被如此残忍地变成一道“菜”!
就在他即将暴起发难的瞬间。
一只手,沉稳而有力地,按住了他的手腕。
是白案。
高风猛地转头,想让他放手。
但他却看到,白案根本没有看他。
白案的目光,正一动不动地,锁定着那盘仍在搏动的心脏刺身。
他的脸上,没有恐惧,没有愤怒,甚至没有恶心。
只有一种……近乎专注的,审视。
“刀工不错,但对时机的把握差了点火候。”
白案的声音很平,听不出任何情绪。
“恐惧催生的乳酸,会让肉质微酸。他应该在恐惧达到顶峰的前一秒动手,那时候的肉,才是最纯粹的鲜甜。”
他转过头,终于看向了高风,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深不见底的寒潭。
“别打扰厨师展示他的作品。”
“这是餐桌上的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