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锅清澈见底,宛如镜面的汤。
一枚嫩黄通透,静静躺在锅底的菜心。
完成了。
白案拿起旁边的一个白瓷碗,用汤勺,小心翼翼地将那枚菜心盛入碗中,再浇上一勺清澈的汤。
没有多余的装饰。
没有炫目的光效。
它看起来,就是一道最普通不过的……开水白菜。
“请。”
白案将这碗菜,推向舞台中央。
不需要品尝。
当这道菜完成的瞬间,那股名为“希望”的香气,已经彻底统治了整个大厅。
它不再是气味。
它变成了一把钥匙。
一把能够打开所有存在内心最深处,那扇被遗忘、被封锁、被自己亲手埋葬的记忆之门的钥匙。
角落里。
那个枯瘦的影魔,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
他闻到的不是白菜的清香。
是故乡麦田在夏日午后被晒透的味道。
他想起了自己还是一个人类少年时,在麦浪中奔跑,母亲在田埂的另一头,呼喊着他的乳名,让他回家吃饭。
那顿饭,只是一碗粗糙的麦粥,和几根腌菜。
却是他永世沉沦后,再也无法企及的温暖。
“不……不……”
他痛苦地抱着头,黑色的阴影之躯开始不稳定地闪烁,一滴浑浊的,带着黑色杂质的液体,从他空洞的眼眶中滑落。
戴着眼球项链的贵妇,脸上的优雅笑容彻底僵住。
她脖子上的眼球不再转动,而是齐刷刷地流下血泪。
她闻到的,是贫民窟里,一碗廉价的,加了太多水的土豆浓汤的味道。
那是她还未将灵魂出卖给魔鬼时,与她相依为命的弟弟,省下自己那份食物,偷偷留给她的。
后来,她为了荣华富贵,亲手将弟弟送上了另一个贵族的祭台。
“啊——!”
她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尖叫,双手疯狂地撕扯着自己华丽的礼服和昂贵的珠宝。
那个肥胖如肉山的男人,身上交替闪现的人脸,全都凝固了。
所有面孔,都露出了同一个表情。
悲伤。
他闻到了。
那是在他还没有吞噬掉第一个生命,还没有踏上这条不归路时,在一个下着小雪的冬夜,街角那个老奶奶递给他的一只……滚烫的烤红薯。
很甜。
甜到他现在巨大的身躯,都因为这股回忆,而剧烈地抽搐起来。
一个。
两个。
十个。
大厅里,那些奇形怪状,以恐惧和绝望为食的宾客,此刻,却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量。
有的掩面痛哭。
有的跪地忏悔。
有的疯狂地攻击自己,仿佛想将这副丑陋的皮囊撕碎。
这场魔鬼的盛宴,变成了一场盛大的……集体崩溃。
高风呆呆地看着这一切。
他看着那些刚才还在为活人献祭而狂欢的怪物,此刻却因为一碗白菜汤的香气,丑态百出,崩溃如泥。
他的世界观,被碾碎,重塑,然后再次碾碎。
舞台上。
首席主厨踉跄着,又向后退了一步。
他惊恐地看着白案,像在看一个披着人皮的,真正的神明。
白案的烹饪,没有伤害任何人的肉体。
却精准地,摧毁了他们赖以为生的“道心”。
主持人那张纯白的笑脸面具上,第一次,出现了一丝裂痕。
“这……这不可能……”
他的声音,不再充满磁性与蛊惑,只剩下无法抑制的颤抖。
白案没有看他,也没有看那些崩溃的宾客。
他的目光,落在首席主厨身上,语气平淡,像是在宣判。
“你的烹饪,是对食材的侮辱。”
白案的嘴角,勾起一丝微不可察的弧度。
“我的这道菜……”
“叫,【开水白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