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不投机半句多。
画舫内,张清辞已然起身,准备结束这场毫无意义的会面。
就在她转身欲走之时,楚文昭忽然开口,语气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提醒:“张大小姐,楚某今日唐突,还望海涵,另外,近期大小姐若无必要,还是尽量留在府上,莫要与那陆恒过多牵扯,以免惹祸上身。”
张清辞的脚步蓦然顿住,猛地转过身,那双一直古井无波的眸子里,瞬间迸射出寒光,紧紧锁定楚文昭,周身那股压迫感毫无保留地释放出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逼人的气势,“你们玄天教,要对他不利?”
楚文昭被她骤然爆发的凌厉气势所慑,心中微凛,面上却不动声色:“哦?听闻张大小姐与那陆恒早已决裂,势同水火,怎么…”
“那是我的事!”
张清辞打断他,声音斩钉截铁,强势异常,“陆恒是我张家出去的人,他的生死,该由我来决定;就算是我不要的东西,也轮不到别人来捡,更容不得旁人随意打杀。”
这番话,霸道,蛮横,甚至有些不讲道理,说的陆恒只是她一件可以随意处置的所有物。
楚文昭彻底愣住了,他脸上的温润笑容终于维持不住,被一种巨大的错愕与震撼所取代。
他预想过张清辞的各种反应,或许是幸灾乐祸,或许是漠不关心,却独独没有想到,会是这样一种近乎“护食”般的激烈反应。
这与他了解到的“不和”情报,相差何止千里?
楚文昭看着张清辞那双因怒意而格外明亮的眸子,那里面燃烧的,绝非仅仅是对一件物品的所有权,而是某种更复杂难言的情绪。
“楚某,只是出于对武先生后人的关切,提醒一句。”
楚文昭迅速收敛心神,恢复了那副温文尔雅的模样,避重就轻道,“至于其他,在下并不知情。”
张清辞死死盯着他看了片刻,好似要将他从里到外看穿。
最终,她冷哼一声,不再多言,转身,带着夏蝉和柳青鸾,决然离去。
画舫靠岸,主仆三人很快消失在湖畔的垂柳之后。
楚文昭独立船头,望着那远去的身影,直到画舫消失在视野尽头,他才长长地、复杂地叹息了一声。
亲随玄机子悄无声息地来到他身后,低声问道:“圣子为何叹息?此女似乎并未被说动。”
楚文昭摇了摇头,目光依旧望着张清辞离去的方向,脸上非但没有挫败,反而露出一丝奇异的赞赏与感慨:“非也!我叹息,是因为她不愧是武明空先生的传人。”
“一身霸气,浑然天成;言语如刀,心思如海。这份唯我独尊的气魄,这份对所有物的绝对宣称,当真是,”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带着由衷的叹服,“一点不输男儿大丈夫!”
湖风拂过,吹动他的青衫纶巾。
楚文昭知道,这次接触虽未达到预期目的,但张清辞此人,以及她与陆恒之间那剪不断、理还乱的复杂关系,已在他心中留下了无比深刻的印象。
这杭州城的水,比他预想的,还要深得多。
而那个叫陆恒的男人,在张清辞心中占据的位置,也绝非一个“弃婿”或“敌人”那么简单。
腊月十五,细雪纷飞。
杭州城的青瓦白墙覆着薄薄银装,媚香楼别院“丝雨阁”内却暖意如春。
铜炉里银霜炭烧得正旺,将寒意隔绝在雕花木窗之外。
柳如丝执壶斟茶时,腕间翡翠镯子碰在官窑瓷盏上,发出清脆一响。
她今日装扮极费心思。
月白杭绸裙配浅碧丝甲,发间只簪一支素银梅花簪,连眉黛都描得比往日淡三分。
这般清雅打扮,与平日判若两人。
“潇湘子肯赏光,是如丝的福分。”
她将茶盏轻推至陆恒面前,指尖在盏沿似有若无地掠过,“前日偶得一幅大儒真迹,总觉独赏可惜,这才冒昧相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