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静默无声,一双深眸锐利如鹰,迅疾扫视众人伤势,尤其在散逸冰寒气息的伤处停留片刻。
鹿呦指尖触及云朝烟腕上冰肌,秀眉更紧:“好凶横的玄冰寒劲!竟深锁‘膏肓’、‘厥阴’命枢!”
目光转至楚飞右肩那虽愈合犹泛青黑的伤口,“楚大哥肩上寒气亦深入跗骨,不除后患无穷!”
她骤然抬头,直视任天行:“任庄主,化解云姐姐、楚大哥寒毒,非炼制‘七星金蟾丸’不可!”
任天行闻弦歌知雅意,即刻厉喝侍立的老药师:“即刻备齐器具!所需辅药,庄中药库任取!”
老药师与药童不敢怠慢,片刻间便在那清理干净的石案上摆开精致的戥秤、玉碗银钵、小铜炭炉以及诸般晒干的辅药:赤阳参、烈阳花蕊、百年何首乌须…
鹿呦亲力亲为,素手翻飞,将七星草等主药处理停当,凝神屏息,揭开玉瓶,将那浓稠如金蜜、清异奇香扑鼻的金蟾涎徐徐注入银钵!
“滋——”一缕奇烟腾起!
金蟾涎遇药即化,流转金光将钵中药材裹住!鹿呦玉指疾点,如穿花蝴蝶碾搅融合。
药物在蟾涎催化下渐化为晶莹温润、宛如金玉的药膏,沛然生机喷薄而出,浓郁异香顷刻盖过石室杂气。
“七星金蟾丸!”鹿呦额角香汗细密,玉容疲惫却绽欣慰,“功成!”动作不停,迅即将膏药团成数粒黄豆大丸置于玉碟风干。
阿篱默不作声,玉指轻捻,将一只赤红蜘蛛投入沸腾药汤。赤蛛入水竟不惧,八爪拨划,躯体疾融,整鼎汤水顷刻化为瑰丽赤金,汩汩冒着暖息焦香的药泡。
“此乃五神教‘离火赤蛛汤’,”鹿呦向众人解释,语带敬重,“性极阳和,补气血大损,续衰微生机,正合韵儿姐姐伤情。”
周横倚靠板床,废臂垂于膝侧,沙三娘正用温巾拭其汗湿鬓角。“鹿姑娘?”沙三娘抬首,眼中燃起不敢奢望的希冀火苗。
鹿呦已蹲于周横面前。柔荑抚过他僵硬的左肩关节,轻扣腕脉,黛眉深锁:“寒气蚀骨,筋络尽毁…能保残存已是万幸!”
她蓦然回首看向阿篱,语如连珠:“阿篱妹妹,教主所赐‘小金蟾’,可否‘通络续断’?”
“能。”阿篱仅吐一字,指尖已探入腰间小巧竹篾提篮。
竹盖掀处,清甜草木芬芳瞬间盈室。篮底细绒草上,竟蜷卧一只通体璀璨如金玉、圆润晶莹的小金蟾!
约莫拇指大小,双目如纯净红宝石,身下一层七彩药泥氤氲出珍珠色雾气,石室四壁顿溢朦胧虹光。
“金蟾续脉蛊?传说中五神教‘十绝’圣物?!”
任天行在暗处低呼,虎目精光暴涨,“老夫原道是苗疆异闻…不想果真存世!”
“阿妈…淬炼五毒十载方成的圣蛊虫胚。”阿篱声如林籁细语,饱含无上珍视与宿命庄重。
她目光落在周横那暗沉的左臂:“血肉未枯,经络仍有生气,尚可一续。”
那双深潭般的眸子转向鹿呦:“鹿姐姐,需金针刺穴导引,金蟾吮毒开脉,双法齐施。”
鹿呦深吸气,长睫在火光下剧烈颤动:“金针度穴,疏导淤滞,通行微息,我勉力而为!”
纤手翻处,药囊中已出数根细若毫芒、通体温润乌光的长针——“三寸玄毫”!
“周大哥,”鹿呦明眸紧盯周横眼底那猛虎蛰伏的不甘与凶悍,“愿否一试?此路艰难,痛苦透骨…却也可能是你重握铁锚唯一生机!”
周横凝视己身残臂,低吼道:“干!纵是刀山火海亦无惧!”
“好!”鹿呦不再多言!皓腕一扬,三道乌芒如鬼魅出岫,无声无息刺入周横左肩“天鼎”、“巨骨”、“臂臑”三穴!
周横废臂猛地一颤,如被无形丝线牵扯,僵死五指竟微搐!
“三针锁关,通滞开微!”鹿呦清叱声疾,玉指连弹,七支金针化作一片疾风骤雨,精准刺入曲池、外关直至合谷!
每针入穴,周横额角青筋如恶龙怒凸,豆大汗珠砸地成坑,钢牙紧咬未泄半声!
沙三娘死捂檀口,指甲深陷掌心。
阿篱眸光微动,纤指如拈兰蕊,小心捧出篮底那只沉睡金蟾。
当那璀璨蟾身触及周横黝黑皮肤,红宝石般的蟾目骤然睁开,一抹极纯澈的金红妖芒自瞳孔深处亮起!
它未噬皮肉,细小吻部轻贴周横肘弯“小海穴”,一股细如游丝的暖金雾气循针眼缓缓渗入。
残肢内积存如墨的乌黑寒气,似被无形漏斗吸引,凝成无数冰屑般的惨青丝线,逆着血脉筋络疯狂涌向金蟾口鼻!
“呃啊啊——!”周横再也无法自持!那抽髓断筋之痛,混合深入神魂的阴寒剥离带来的诡异麻木席卷周身!
阿篱神情专注,素指轻拨金蟾足爪缠绕的透明丝线——那是千年冰蚕丝捻成的“蟾引”。
金蟾似得号令,蟾口光芒骤然炽盛,吮吸之速却陡然变得奇缓无比、如春雨润物!
“寒毒离经,此时最佳!”鹿呦紧盯那蠕动挣扎的肌络,指尖捻定最后一支“玄毫”,瞳孔缩如针尖——直刺肩贞穴!
此穴连肩颈,通心脉!她催动全身内力,腕如疾如缓,含玄奥韵律——针芒一点,破穴而入!
“嗡——!”周横全身筋肉如遭雷击,猝然僵死!
一道细若发丝的惨青烟气自肩贞穴针孔处被无形巨力逼出,瞬间没入金蟾之口!金色蟾身骤然明亮一瞬,如饮琼浆!
石室骤然死寂!唯余周横牛喘粗气。
他那双锐利虎目,一点一点瞪圆。
废了月余、垂软如枯藤的左臂,在蟾口喷薄暖金气雾的缠绕下,僵硬五指猛地一阵剧颤——
动了!
布满厚茧的右手颤抖探出,死死抓住那只微微痉挛的左臂!那触感不再是无生软肉!
他清晰感受到了——那股微弱却真切存在的、久违的力量!
“……能动!……能动了!!!”滚烫热泪冲出虎目,在粗犷面庞犁出沟壑!
沙三娘扑上前死死抱住他肌肉虬结的手臂,失声痛哭:“周大哥!周大哥!”
火光映照下,鹿呦玉面惨白如纸,香汗涔涔,美眸中疲惫与成就的欣悦交融。
阿篱靛蓝裙裾沉静,素净脸庞上绽开一丝幽谷回音般的浅笑。她掌心托着光芒内敛、仿佛饱食后安然闭目的金蟾,静若深潭。
“苗疆蛊毒诡谲,亦通医道回春之术,”
任天行抚须长叹,石壁上影若铁铸巨灵,“蛊毒相济,医道通玄,诚为造化之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