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下小说网 > 灵异恐怖 > 华夏朝天剑 > 第3章 山径留生机锋藏

第3章 山径留生机锋藏(1 / 2)

寒风卷着枯苇在荒野上呜咽,初冬的晨光惨白,映照着霜凝如铁的地面。

三个番僧瘫倒在泥泞中,狼狈不堪。

赤面卓尔敦左肩洞穿,鲜血浸透了半边绛红僧袍,豆大的汗珠混合着泥浆从额角滚落,方才的金刚怒目早已被骇然与剧痛取代。

格桑捂着手臂上的血痕,那诡异蔓延的青色细线如跗骨之蛆,带来阵阵刺骨冰寒与麻痹,脸上斜亘的疤痕因痛苦而扭曲。

巴图鲁则面如金纸,捧着完全失去知觉、青紫肿胀的左臂,牙关格格打颤,眼中满是绝望与对未知剧毒的恐惧。

方才那电光石火间,陈潜一剑破金刚,鹿呦一针寒罗汉,阿篱一指封血脉,彻底碾碎了三人不可一世的骄狂。

此刻泥泞中的喘息与痛哼,与之前的嚣张咆哮形成了刺眼的对比。死亡的阴影沉重地压了下来。

陈潜收剑还鞘,立在清冽的晨风中。他微微皱眉,并非因眼前的对手,而是心中掠过一丝沉重。

他凝视着三名丧失战意、蜷缩于泥淖的强敌,眼底深处的寒冰锐气缓缓沉淀。

这五年来踏遍山河,他见过太多恃强凌弱,也深知杀戮只会结下更深仇怨,如同滚雪球般,终将化作吞噬一切的泥沼。

那剑下留人的念头,早已不是当年初出茅庐时仅凭热血与仇恨行事的冲动,而是历经世事沧桑后的明悟——真正的刚强,在于力量的克制与内心的通达。

经年行走于烽火与生死边缘,他早已不再是当年那个只知仗剑快意、以杀止杀的少年。

有些血,不得不流,却并非所有交锋,都需以命为注。

“杀之不难,然冤冤相报,不过是徒增业障……”

一个清冷的念头在他心中拂过,如同山涧流过坚石。

鹿呦看着三人惨状,轻叹一声。

她天性仁厚,纵然对方是恶徒,眼见其伤重待毙,医者的本能终究占了上风。

她下意识地看向阿篱,眼神里带着无声的询问——毒,是她下的。

阿篱靛蓝头巾下的眉头也微微蹙起。

眼前三僧的痛苦绝望,让她冰冷的眼眸深处,悄然泛起一丝涟漪。

五年前的她,必是拂袖冷然任其自生自灭,甚至在毒发前再补上一刀。

但此刻,她想到了净玄师太所言“拈花见性”,想到了这五年所见生灵涂炭,一丝隐而不忍的复杂情绪,悄然压过了最初的杀意。

“等一下。”

阿篱清冷的声音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寂。她身形如幽影飘忽,缓步向三名番僧走来。

卓尔敦猛地抬头,布满血丝的铜铃大眼中满是惊疑与戒备,嘶哑吼道:“妖女!要杀便杀!休想羞辱佛爷!给我个痛快!”

阿篱神色不变,走到巴图鲁面前蹲下,无视他那怨毒又恐惧的眼神。

“火蚕断脉丝,寒毒攻心,焚筋毁脉,至刚至毒。”

阿篱清冷的声音不高,在死寂的旷野中却异常清晰,如同落地的冰珠。

她蹲下身,靛蓝头巾下露出的侧脸在冬日惨淡天光下泛着玉质的微光,眼神不再只是漠然杀机,竟含着一丝悲悯与医者的冷静。

“解药……”巴图鲁双目圆瞪,眼中是痛苦与绝望交织的乞求。剧毒侵蚀下,他甚至无力完整喊叫。

阿篱没有答话,素手探入腰间那只紧束的篾纹药囊,指尖灵动如蝶。

她拈出一个拇指大小、碧玉似的扁圆瓷盒。轻轻揭开,一股清冽如松针、又略带微腥的药膏气息立时弥漫开来,冲淡了场中血腥。

她用指尖小心翼翼剜出米粒大小的一点碧绿药膏,那莹绿之色在冻土荒郊中显得格外醒目。

“忍着点。”阿篱声音依旧冷,动作却透着医者惯有的精细与不容置疑的力道。

她并指如风,快逾闪电地在巴图鲁那骇人紫胀的手腕腕脉“内关穴”及手臂曲泽、尺泽几处大穴连点三指!

指风带着一丝阴柔内劲透入,既阻其毒气继续上攻心脉,又刺激经脉微微搏动。

巴图鲁被点得闷哼一声。

未等他回神,阿篱已将指尖那点碧绿药膏迅捷无比地抹在他腕间那道青色毒线上!

“嘶——!”

药膏甫一接触皮肤,一股难以形容的灼痛与冰冷交织的极致之感,如同无数烧红的冰针猛地扎进骨髓!

巴图鲁发出一声的惨嚎,剧痛让身体如虾米般弓起,却又被阿篱另一只手稳稳扣住肩井穴,动弹不得。

然而,仅仅过了数息,一股清冽奇异的微凉之感如同冰泉溪流,自“内关穴”处蜿蜒流淌开来,循着那道灼烧的毒线轨迹,所过之处,那烈火灼骨、筋脉如焚的痛苦竟奇异地消退,取而代之的是难以言喻的舒畅和麻木感!

他肿胀紫黑的手腕,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消肿,颜色亦逐渐淡去!

卓尔敦和格桑看得目瞪口呆,几乎忘记了自身的伤痛。他们本以为是对方会赶尽杀绝,没料想竟是施救!

“你……为何?” 格桑艰难开口,眼神复杂,充满了不解与强烈的震动。

江湖凶险,落井下石才是常态,对方竟对一个方才还欲置对方同伴于死地的人施以援手?

阿篱没有看他,只专注地又从药盒剜出一点药膏,手法利索地敷在巴图鲁手臂的尺泽、曲泽几处肿胀最甚的地方,替他疏通瘀滞。

“此毒名为‘火蚕断脉丝’,”她低着头,声音平静,像是在对眼前空气述说,又仿佛在说给陈潜与鹿呦听,

“萃取寒穴火蚕百年剧毒,中者若两个时辰内不解,毒力焚尽经脉,整条手臂便成焦炭枯骨,纵使活命,亦与废人无异。”

她微微一顿,指尖力道柔韧地在那焦灼筋络上按压推拿,

“筋骨血脉重创非朝夕能愈,此臂三月之内不可发力,需静养调和气血。若再强动此臂,牵动隐伏寒毒火气,反噬五脏,那时神仙难救。好自为之。”

言语冷酷,断其后路,却是在告知其自救之法。

陈潜缓缓收剑入鞘,那古朴无华的剑身悄然隐于粗布包裹之下。

他走到格桑身边,鹿呦默契地上前一步。

她一言不发,从随身药箱中取出金针药散。

纤纤玉指如穿花蝴蝶,在那被毒刺划开、泛着淡淡乌青的血痕周遭连下三针。

金针微颤,一缕缕若有若无的淡绿药粉随针孔渡入格桑手臂。

格桑只觉那股令他半边身子麻痹僵硬的阴寒恶毒,如冰雪遇阳般飞速退散,僵硬的手脚顿时松快几分,惊骇欲绝的眼神渐渐被一种巨大的茫然和羞愧取代。

“毒刺有尸腐之秽,”鹿呦声音轻柔,却带着医者的郑重,

“清毒药粉需每两个时辰换一次,连敷三日。忌酒肉荤腥,静养七日,方可无碍。这几日若手臂酸麻无力,是气血未复之象,强行动气反伤根本。”

她一边说着,手上动作丝毫未停,替他将臂上血污擦净,用干净布条草草包扎。

阿篱处理完巴图鲁的毒伤之后,默然走向卓尔敦。

面对他洞穿的伤口和喷洒的鲜血,阿篱神色依旧平静。

她再次取药,不是毒,而是止血散、生肌膏。

卓尔敦本能地想要抗拒闪避,却力不从心,伤口剧痛让他几乎昏厥。

当阿篱将带着清凉气息的药粉按在他血肉模糊的肩伤上时,他魁梧的身躯猛地一颤,那凶悍的目光中竟也出现一刹那的茫然与难以置信的震动。

鹿呦给格桑包扎完,也快步上前,取出随身携带的干净布条和小瓶金疮药。

她沉默着,动作轻柔地为卓尔敦包扎伤口,手指翻飞间带着医者特有的专注与仁心。

三僧面面相觑,心中万般滋味,竟是半句话也说不出。求饶?无颜启齿。道谢?对方下手如此之重……但这疗伤赠药之举……一时间,羞惭、困惑、震惊、恐惧交织翻涌。

格桑看着那两个一言不发、低头施救的年轻女子——

一个清冷如冰却手下留情,一个温婉如水施以仁术。

强烈的反差冲击着他,凶戾之气在不知不觉中散去大半,复杂难言的滋味涌上心头,只剩下满腹的惊疑不定:

“你们……为何救我们?”

陈潜的声音低沉而清晰,带着一种沉淀后的力量与洞悉世情的沉稳:

“冤冤相报何时了?”

“尔等奉邪命而来,嚣张跋扈,论罪当诛。然上天有好生之德,一念之仁,未必不能点化迷途。”

他顿了顿,负手而立,晨光勾勒出他棱角愈发分明的侧脸,眉宇间是五年岁月沉淀下的刚毅与一份不易察觉的宽悯。

“今日饶你等性命,亦是不欲再造无谓杀孽,徒增嗔怨。回去告诉坚赞……”

“华岩寺乃我恩师清修净土,佛法普度,光明自在,非蛮力所能屈,亦非恶意所能污。若其再遣爪牙前来骚扰,便非今日这般轻易收场了。”

卓尔敦看着包扎后明显好转的左肩,脸上再无半点凶戾,眼神复杂至极——有骇然,更多是劫后余生的难以置信,还有一丝被绝对力量击垮后的屈辱茫然。

他挣扎着嘶声道:“谢…谢…不杀之恩…”

巴图鲁看着自己恢复知觉的手臂,感受着陈潜话中那莫可名状的分量,心中竟只剩感激与茫然。

格桑深深看了这三人一眼,眼神复杂莫名,涩声低喝:“走!”

山风卷动陈潜微霜的鬓发,拂过鹿呦水蓝色的衣袂,亦吹动了阿篱靛蓝头巾的边缘。

陈潜望着三僧消失的方向,良久,轻叹一声,这叹息声融入呼啸的山风,似有无尽的感慨。

“五年前,”鹿呦轻声开口,替陈潜理了理因激斗而略有散乱的衣袍边缘,

“初出江湖,路遇不公,我三人眼中只怕唯有拔剑挥鞭,除恶务尽。而今……这拔剑杀伐的念头升起,心中便多了一道自省之秤。”

她温柔地看向陈潜,眼中带着洞悉的慰藉。

阿篱默默走到一边冰冷的溪水旁,仔细清洗着指尖沾染的血迹与药膏。

清冽刺骨的溪水冲击着她莹白的手指。

她望着水中自己平静依旧却似乎少了一丝寒意的倒影,轻声道:

“师太常说,江湖纷扰,因果如环。解一重恶,未必换来一重善;但种一份慈悲因,或能止无边恶念生。”

她甩了甩手上的水珠,指尖恢复原本的微凉干净,望向华岩寺的方向。

五年光阴,三人之间早已积累了无需多言的默契。

陈潜唇角微扬,露出一丝极淡却深沉的笑意:

“若非两位妹妹及时收手解毒,今日事未必能如此轻易化解。”

他抬眼望向远处沐浴在朝阳中的黛青山峦轮廓,那里是华岩寺的方向。

“世上从来难有双全法,只求不负恩师教诲,不负心中道义。走吧!”

一缕金辉终于挣脱了云层的束缚,洒落在泥泞的小道上,也暖暖地照在三人肩头。

那冰冷的剑锋、致命的剧毒、刺目的猩红,都被这初升的温暖抚慰着。

清风拂过,草木微摇,仿佛在为他们拂去一路的风尘与残存的杀气。

山径清幽,霜雪消融处,石阶蜿蜒而上,没入松柏掩映的云雾之中。

陈潜当先迈步,藏青袍袖拂过石阶旁初绽的几点霜下雏菊,步履比来时更多了几分稳健与沉淀。

鹿呦与阿篱紧随其后,一个如春水初暖,一个似冰玉清坚。

山风吹过层林,松涛阵阵如海,在这片刚刚经历过杀伐的旷野之上,留下一抹难以言说的禅意与对前路的释然。

山巅华岩寺的暮鼓晨钟,遥遥飘来,清越入云,涤荡人心。

越近山顶,空气中浮动着的梵香气息也愈发清晰。

那并非奢华鼎盛的高烟,而是岁月沉淀后的朴素沉静,若有若无,却沁人心脾,仿佛能洗去红尘浊气。

山门古朴,在午后暖融的日色下显现。

青石砌成的门额历经风霜,古朴庄重。

“华岩寺”三个深镌大字笔力遒劲,透着一股不动如山的沉稳气度。

几只不畏寒的鸟雀在檐角跳跃啁啾,更添几分静谧生机。

早有知客沙弥静候在侧廊下,见三人身影,合十为礼,清俊的脸庞上带着方外人的淡然喜悦:“陈师叔、鹿施主、阿篱施主,法空长老已在禅房相候多时了。”

陈潜整了整衣襟,眼神恭敬而温暖。

鹿呦与阿篱亦敛容静气。

三人相视一眼,无需言语,便一同随着小沙弥沉稳的步伐,穿过落满金色松针、洒扫洁净的庭院,朝着幽静深处、那熟悉而令人心安的檀香源头走去。

禅房内,光影柔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