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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义胆齐云寻血踪(2 / 2)

那三个字,落在压抑的空气中,仿佛一柄破开迷雾的刀锋。

阴云低垂,压得齐云山群峰如墨染,呜咽的风穿林过涧,搅动满地枯黄焦黑的断枝残叶。

镇国禅寺的废墟横卧山坳,半壁焦黑的殿宇倾斜欲坠,断折的梁柱如巨兽嶙峋的枯骨支棱向天。

山门早已化为齑粉,昔日雕龙的巨大石础倾倒在荒草泥淖中,覆着厚厚青苔,只余一个凹陷的坑洞证明它们曾存在。

唯有一块断裂的巨大石碑斜插在焦土之上,残存的半截碑身上,一个残缺却依旧筋骨虬结的“国”字在惨淡天光下泛着幽微光泽。

碑座下,散落着几根惨白的骨骸,不知是人,还是野物。

陈麟一脚踏碎一根拦路的焦木,藏青布袍下摆早已被荆棘挂得稀烂。

他站在山门前巨大的石龟驮碑废墟前,环顾四周,两天两夜急风骤雨般的搜寻几乎将这荒山野岭翻了个遍,却始终寻不到楚飞夫妇半分踪迹。

焦躁如藤蔓缠心,他眉峰锁成一个川字,虎目阴沉似要滴下水来。

“他娘的!难不成真飞上天入地了?”陆昆狠狠一脚踹在那半截“国”字碑上,虬髯戟张,额角青筋突突直跳。

沉重的石碑纹丝不动,只震落一层粉尘。他腰间粗布缠裹的虬龙鞭不安地颤抖着,嗡鸣低沉。

“齐云山就这么大,三只兔子也藏不住!蒲狗和归化堂的人疯了似的搜了几天,不也啥都没捞着?活不见人,死……”

后面半截被他生生咽下,唯余一声粗重的喘息,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和不甘。

身侧的李寒衣默然矗立,玄色衣裙几乎融入废寺昏沉的阴影。纤尘不染的苍白面庞像一副冰雕的面具,唯有一双深寒的眼眸,死死盯着断碑残垣间隐约可见的远处黑压压一片荒冢碑林,那里鸦群无声盘旋,如同一块巨大的、黏稠的阴影压在心头。

“此寺荒僻,血孽深重,三位檀越风尘满襟,杀气盈袖,在这焦土断壁间踟蹰……为寻人?还是为亡魂?”

一个苍老枯寂的声音,如同从地底深处飘来,又似千百年的寒风擦过断壁,让三人猛地一震!

陈麟霍然转身!

只见伽蓝殿仅剩的半堵断墙下,一片巨大的烧焦梁木投下的阴影里,无声无息地现出一个身影。

一个枯瘦如松皮古木的老僧。

他身披一领洗得发白、打着补丁的灰色僧袍,形销骨立,仿佛一阵风就能吹散。

沟壑纵横的脸上,看不出具体年岁,只有岁月刀斧刻下的深痕和悲苦。

他手中捧着一盏极破旧的古铜油灯,灯油将尽,豆大的火苗在萧瑟山风里摇曳挣扎,似乎随时都会熄灭,却又顽强地亮着,将他佝偻枯瘦的身影在断壁残垣上拉长、晃动,如同一尊守墓的石像活了。

正是枯禅大师。

陆昆倒抽一口冷气,下意识后退半步。

李寒衣的目光如冰锥般刺向那枯槁身影,指尖无声无息地滑入袖中,按住了腰间那柄冰冷短匕的吞口。

陈麟心头大震,目光如电般在老僧脸上、手上、那微弱的灯火上急扫而过。

这老僧看似油尽灯枯,但方才开口时那股仿佛与这废墟融为一体的气息,绝非常人!

他双手骨节粗大变形,布满陈年老茧,绝非晨钟暮鼓礼佛诵经所致,更像是握了半辈子降魔杵或禅杖留下的印记。

更重要的是,那盏灯——灯火虽弱,映照下的眼神却深邃无比,浑浊中偶尔掠过一丝如古井寒星般的精芒,绝无丝毫怯懦避世之意,反而蕴含着一种看透红尘又执念深重的坚韧。

绝非常人!此等人物,隐于荒寺鬼域,必有缘由!

陈麟脑中念头飞转,深吸一口气,抱拳拱手,声音沉如金石,坦荡无畏:“晚辈岭南五寨陈麟,协同风雷堡陆昆寨主,摩云岭李寒衣寨主,见过大师!惊扰大师清修,望祈海涵!”

他虎目直视枯禅,不闪不避,一字一句清晰道:

“大师法眼如炬。晚辈等此来,确为寻人!半月前,我兄弟楚飞,及其夫人云朝烟,为查逆贼蒲受根勾连元寇、为祸岭南之实,夜探泉州蒲府!楚飞兄弟被快剑重创臂骨,二人浴血突围,遁入这齐云山。据闻有归化堂爪牙‘九幽爪’崔绝率兵追至,曾惊扰宝刹,却最终不见二人踪迹……”

陈麟的话语在呜咽的风声中沉沉落下,如同巨石投入死水。

“蒲贼势大,悬赏捉拿,封锁山道,我等三人乔装入城,寻访两日,踏遍荒山深林,却……始终不见他夫妇踪影!”

他紧握双拳,指节因用力而咯咯作响,胸中压着沉甸甸的焦灼和担忧。

“晚辈深知此地乃大师清静道场,更知此山曾遭劫难,血染禅林,亡魂不安。然结义情深,实不忍心见手足陷于绝境!若大师知晓一二……还望慈悲,指点迷津!”

说罢,他虎目灼灼,对着那盏风中摇曳的孤灯,深深一揖到底。

陆昆喉头滚动,强压着粗重喘息,也抱拳一拱,赤红双目盯紧枯禅:“大师!楚飞兄弟义薄云天,他娘子也是一等一的好女子!若蒙大师相告,风雷堡上下,永感大德!”

李寒衣依旧沉默。寒风卷起她玄色衣袂,猎猎作响。

她只是更深地凝望着那片鸦群盘桓的碑林荒冢,仿佛要看穿那层层掩埋的血色岁月。指尖在冰冷的匕鞘纹路上缓缓划过,留下极其轻微的、如同利刃刮过冰面的微响。

枯禅大师手中的油灯火苗猛地一跳,又微弱下去。他缓缓抬起眼皮,那双深陷而浑浊的眼眶里,没有讶异,只有一种沉淀了太多岁月与血色的、了然一切的悲悯和枯寂。

他缓缓转动手中古灯,豆大的光映着他沟壑纵横的脸,声音沙哑,每一个字都像从干裂的石头缝里艰难挤出:

“阿弥陀佛……”

“楚…飞…云朝烟……”

老僧干瘪的唇瓣微微翕动,念出这两个名字时,仿佛有千斤之重。

他枯槁的目光越过众人,投向寺后那片在暮色下如同巨大伤口般触目惊心的碑林荒冢,那片乱石冢深处,隐隐可见残破的经幢、倒伏的石兽,在薄暮中如同挣扎的鬼影。

“十八年零七个月…老衲枯守于此…佛门清净地?早已在蒙元铁蹄踏破山门那日,便化作修罗屠场……”

枯禅的视线缓缓收回,落在身前断裂的巨大石碑上,那半截“国”字在暮色中如泣血一般。

他伸出枯瘦如柴的手指,轻轻地、却重若千钧地拂过粗糙冰冷的断口,仿佛拂过一道永不愈合的伤疤。

“寺塌了,佛倒了,心…却未曾死绝。”

他浑浊的老眼,最终落在陈麟带着血丝却坦荡无畏的虎目上,又缓缓掠过陆昆焦急虬结的面容,最后在李寒衣那双深寒如渊的眼眸上略作停留。

“那夜…风雨飘摇,鬼影幢幢…惊雷滚过荒冢乱石……”

他语速极慢,每一个字都仿佛浸透了血色。

“一双血色的影子撞开阴司之门……男如山崩,满身血色…女若寒月,刃凝霜华……崔绝的猎犬……吠到了寺门阶下……”

枯禅的声音低沉下去,如同呓语。他再次垂首,定定地看着手中那微弱的灯火,那光芒如同他眼中微弱却固执的清光。

“佛祖有云…渡生亦渡死……”

老僧沉默了片刻,山风呜咽,卷起满地焦黑残叶,在三人紧绷的心弦上盘旋。

终于,枯禅大师缓缓抬起头,脸上所有的悲苦与沧桑似乎都凝成了一种磐石般的坚毅。

他右手食指屈起,极其缓慢却坚定地敲了三下那半截残碑的断面。

笃,笃,笃!

金石交击之声,低沉而清晰,在死寂的废墟中如同沉闷的雷音。

“既见佛前灯未熄……”他目光扫过陈麟三人,尤其在那位静如玄冰的女子身上略作停顿,“那便请檀越随灯火而行。”

“此间……仍有未尽之缘。”枯禅的声音带着一种穿透生死的古意。

老僧身形微动,看似蹒跚,步履却轻飘得惊人,如同枯叶落地,踏着碎石瓦砾,竟无半点声息。

他向着伽蓝殿后更深处、那片在暮霭下死寂如铁的巨大碑林行去,背影佝偻却透着一股奇异的沉重力量。

手中那盏油灯,火焰摇曳愈疾,却始终顽强地亮着一点幽微之光,倔强地刺破愈加深沉的黑暗,在荒草乱石间投下一道细长而执拗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