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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玄阴非毒心为舟(2 / 2)

这丫头,穴道初解,一身真气尚在缓缓复苏,竟不是先关心自身处境,满心满念仍是那两个牵肠挂肚之人?

她忽地发出一串轻铃般的低笑,笑声在石壁间碰撞,却比适才又多了几分复杂的意味,不再是单纯的嘲弄。

“呵呵呵……心疼了?还是……”

贺兰雪眼波流转,带着一丝洞穿世情的玩味,缓步欺近,低头审视着阿篱脸上每一丝细微的神情,“你心里装着的,是你那刚猛热诚的‘大哥哥’?”

她故意将“大哥哥”三字咬得暧昧婉转,绯衣下摆几乎要拂上阿篱靛蓝的衣角。

阿篱依旧半跪在矮柜旁,维持着整理杂物的姿势,只是原本整理陶罐的动作稍稍一顿。

脸上浮起一丝极淡、却也极坦然的红晕,如同雪岭之上偶然落下的晚霞。

她轻轻放下手中的陶罐,拍了拍指尖的细灰,抬起那双沉静如深潭的眼眸,直直看向贺兰雪,眼神清澈得不掺半分杂质:

“是。”一个字,清晰、平稳、掷地有声,带着苗疆儿女特有的那份直率与磊落。

贺兰雪眼中玩味的神色倏然一凝。她设想过无数反应——羞赧、否认、惶然,唯独未预料到如此直白地承认!这丫头……

阿篱脸上那抹坦然的红晕并未褪去,反而因这份坦诚显得更为生动。

她继续说道,声音依旧平静,却像暖流在冰面下潺潺流动:

“陈大哥哥如山似岳,是阿篱见过最光明磊落的男子。潮州城下,他为护鹿呦姐姐独挡群凶;玄真观内,他为寻我踪迹千里奔袭。他待呦姐姐之心,赤诚可鉴日月。鹿呦姐姐亦至诚可感天地,待他情深义重,更待我如胞妹,倾心教导,倾力相护。”

她语气温软,叙述着那两人的情深与对自己的恩义,目光诚挚得不带丝毫嫉妒与不平:

“他们二人,情意相通,本就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呦姐姐待我心如亲姊,阿篱心中唯愿他们平安喜乐,福泽绵长,只求能尽自己一份绵力,守护这份美好罢了。”

少女的话语如同山间纯净的溪涧,冲刷着贺兰雪内心那被经年仇恨冻得坚硬如铁的壁垒。

那双澄澈眸子里流露出的,是对他人感情毫无杂念的祝福与守护之心。

这份磊落的赤诚,这份与世无争的温柔,如同一束光,照得贺兰雪心底某处幽深的角落隐隐作痛。

贺兰雪下意识地捻起石桌上墨玉兰图案旁掉落的一小截未用的墨绿丝线,指尖微微用力,那柔韧的丝线竟被她无声无息地捻碎成几缕细尘。

她脸上的讥诮终于散去大半,化作一种更深沉的审视与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

这丫头的心,怎就干净得如同这风喉洞外山巅万年不化的雪?

“倒是个痴心人儿……”她喃喃道,声音低哑了些许,不再带刺,

“可惜,你那情深义重的陈大哥哥和呦姐姐,此刻正像没头苍蝇,一头扎进了姐姐设在福州路的假局里,只怕是被贾千山那些徒子徒孙像逗耗子般,疲于奔命呢。短日内,应是平安。”

“平安就好……”阿篱闻言,长长吁了一口气,紧绷的肩头微微松弛下来,仿佛卸下千斤重担。

那双总是带着几分清冷的眼中,此刻竟漾起一层薄薄的水光,如同寒潭映月,亮得惊人。

她扶着矮柜边缘,慢慢站起身,走到石洞中央那张宽敞的石桌旁,目光落在那个盛着几个干瘪山果的粗陶盘上。

“多谢姐姐告知。”她低声道,拿起盘中最饱满的一枚青涩果子,顺手拿过放在桌上的那柄小巧雪亮的银剪。

只见她指节灵巧地转动果子,银剪轻柔贴住果皮,“嗤”地一条极细极薄的果皮便随刃滑落,弯弯垂下。

她的动作轻缓专注,长长的睫羽在眼睑下投下柔和的扇形阴影。

那专注削皮的模样,带着一种天然的静气,竟让满室清寒的洞窟都染上几分宁谧暖意。

贺兰雪看着她细腻的动作,心头那股因过往血腥而翻涌的戾气不知何时已悄然淡去。

她亦走到桌边,拿起那未完成的绣绷,指尖无意识地抚过墨玉兰冷硬的轮廓,眼神却落在阿篱安静削果的手指上。

“陈潜那小子……”她忽然打破沉默,声音低缓,

“确是条重情重义的汉子。只是他那朝天剑,炽热刚猛有余,在贾千山那老怪物阴柔诡谲的玄阴功面前,恐难占上风。至于鹿呦那丫头……”

提到鹿呦,贺兰雪嘴角几不可察地弯起一个极浅的弧度:“一手针灸出神入化,确是天纵医才。但医术终非搏命之法,碰上真正的高手围杀,自保有余,救人也难。”

阿篱削果皮的动作不停,果皮连缀如线,垂落桌面。

她轻声接道:“所以阿篱才更要学。若有一日,陈大哥哥的剑锋被贾千山的阴寒所遏,呦姐姐的银针需要他人遮护之时……阿篱这身不畏剧毒、能抵玄阴的根骨,加上此功……或能成为破局之钥,为他们挡下暗箭毒镖。”

她抬首,目光穿越昏暗光晕,落向洞顶深处幽暗的钟乳石群,声音平静中蕴着磐石不移的决心:“护一人,亦是护心灯不灭。”

烛火在阿篱的侧脸跳跃,将她专注削果的手指映得剔透,小小的银剪翻飞间,青涩果皮如同丝绦垂落,无声堆成一座微小的山峦。

阿篱这指尖拈着果蒂,将它轻轻托起,递向身旁的贺兰雪。

“姐姐,山中清冷,先用些果子润润。”声音清浅柔和,似洞外夜露滴入石凹。

那枚饱含汁水的山果悬在她掌心,果皮削净,断面光滑如月,透着一股朴实而诚恳的生机。

贺兰雪的目光从那颗微微晃动的果子,移到阿篱脸上。

少女的脸庞在灯火下洁净无瑕,眼睫低垂,神情坦荡,像捧出一颗剔透心,毫无狎昵与惧怕,只有安静给予的自然而然。

这种纯粹毫无保留的善意,比她见过的任何杀招都更直抵人心深处那片寒潭。

贺兰雪缓缓伸出手。那手骨节匀称,却带着冰雪凝成的苍白。

“你倒是……不怕我用果子下毒?”

贺兰雪开口,声音刻意维持着原有的三分薄凉与清冷,仿佛试探,又似提醒洞窟内外无处不在的陷阱。

“阿篱见过许多毒物,”阿篱抬眼,乌黑的瞳仁里映着跳跃的灯芯,清澈无垢,

“阿妈说过,毒蛇有牙,可七寸亦是治病良方;毒瘴蔽日,瘴下也生灵泉仙草。果子若真有毒……”

她顿了顿,唇边浮现一丝极淡极温软的涟漪,像春冰初融,“姐姐方才为我解穴时,指尖劲力收放自持,护我内息无损。这般惜我筋骨,又怎会用此下作法,伤这无用肠胃?”

洞内昏黄的光晕如同凝固的琥珀,石壁角落一簇低矮阴生的蕨草在无声摇曳的灯火边投下模糊颤动的暗影。

贺兰雪执果的手指微微收紧。掌中那枚微凉的果子,仿佛裹着无形的暖炉,熨帖着常年冰封的触感。

阿篱的话语轻柔坦荡,却字字直刺入她层层防备的缝隙里。

惜她筋骨……这四个字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她心湖那一片亘古冰封的死水之下,搅起了细碎的、微不可查的波澜。

她移开视线,不再看阿篱那令人心头发刺的清透目光,指尖无意识地在果皮光滑的表面摩挲。

“天真!”贺兰雪侧过身,语气陡然转为刺骨寒意,目光投向石壁深处垂悬的一根巨大钟乳石笋,锐利得能剜下石屑。

“你以为武功心法是什么?童谣儿歌?我且告诉你,‘玄阴神功’第一重‘凝霜篇’最重引气入关,如履薄冰于万丈深渊!”

她猛地转回身,绯衣带起一阵冰冷的香风,眼神如淬火的刀锋,直逼阿篱双眸深处:“须得以自身为鼎炉,强引寒气纳入丹田!若心念稍有不坚,气息行差踏错一线,寒气反噬,顷刻间便是经脉寸断、丹田被冻成冰坨的死局!”

她逼近一步,冰冷的指风几乎扫到阿篱的额头:“这不是玩闹!每一步都踩着尸骨垒成的奈何桥!我可不愿收一个暖灶的丫头,练不了三日就成了地府门前又添一块墓碑!”

阿篱静静地听着,抬起脸,迎向贺兰雪那双燃烧着警告的锐眸,眼神清澈依旧,深处却燃起一种不容置疑的静笃。

“姐姐所说寒气蚀骨之痛,阿篱省得。”她声音不高,带着一丝初春新篁破土的韧性,

“苗疆毒瘴窟中,百毒噬身之时,滋味不比这浅几分。阿篱曾于洞底寒潭枯坐三日,寒气入髓,手足尽废,彼时靠的便是一口心头不灭的生念——阿妈还在等我出去。”

她的指尖轻轻拂过石桌粗糙而冰凉的纹理,动作轻柔得像怕惊醒沉睡的生灵。

几片散落的果皮被她纤细的手指拢起,小心地收进一只素净的竹编小盒里。

“净玄师太授我拈花禅功时也曾言,世间至险,非在刀山剑树,而在七情蒙心,迷障蔽目,心念一乱,步步皆魔。”

她抬眼,目光穿透摇曳的灯影,落向洞顶那些历经千万年、幽暗冰冷的悬垂钟乳。

“寒气如针又如何?只要心之所向,如这灯焰,纵遇九幽朔风,”她声音沉静,带着一股磐石般的意志,“亦自有其光热,照得透那迷蒙。”

贺兰雪执果的手悬在空中。山洞仿佛瞬间陷入了更深沉的静默。

烛火跳动,映在她深不见底的眼眸里,如同投入幽潭的星火,短暂地映亮了某些被重重冰封的东西。

她垂目,目光落在自己掌心的果子上。果皮被削得极干净,露出的部分沁出细小的水珠,在昏黄的烛光下折射出微弱的、澄澈的光晕。

那一瞬,那些压在胸口的、冰寒彻骨的往事画面仿佛被这股静气悄然推开了一丝缝隙——秦淮河边冰冷的碎雪,密室里撕心裂肺的羞辱与绝望,小花匠冻成冰雕脸上最后凝固的担忧……

这多年来,仇恨如跗骨之蛆,将她的筋骨心智一起浸透,早已忘了何为暖。

风喉洞中,她这方洞窟里的每一寸布置都带着她内心深处未曾熄灭的洁净:

整齐叠放的被褥、分门别类的绣线、灶台上擦拭得不见油星的粗陶碗……

唯有在此处,那个在贾千山毒手下扭曲挣扎、终日与阴狠毒功为伴的“归化罗刹”才能短暂地隐去,显露出一些几乎被遗忘的、关于“人”本身的印记——对秩序、整洁的天然追求,那份隐藏在强大杀意深处的洁癖般的对某些事物的执着。

而这颗来自少女纤指的寻常果子,却以一种毫不设防的姿态,击中了她冰层下那个同样惧怕污秽、渴望光洁的内核。

她看着阿篱——少女正将最后一缕果皮收拾好,拂过桌面确认再无碎屑的青葱指尖,那专注的模样,像是拂拭的不是粗糙石面,而是某种易碎而值得宝爱的琉璃。

心头的冰湖裂开缝隙,暖意渗透。

贺兰雪拿起山果,轻轻咬了下去。

甘冽微酸的汁水瞬间充盈口中,果肉带着山野的清冽气息,顺着喉咙滑下,驱散了常年盘踞在喉间的一丝阴冷血腥之气。

那山果汁水充盈,顺着唇角溢出一丝。

贺兰雪下意识地伸出食指指节去揩拭。一点微黄的果汁沾上了她绯红如火的纱袖一角,如同雪地落梅。

她垂眸看着那点突兀的湿痕,动作忽地一顿,随即极快、又极不经意地用另一片干净的袖口内里擦了擦,仿佛要抹去什么不堪的印记,那动作快得带起一丝细微的风,吹得烛火微微摇曳。

她掩饰般地抬起头,望向阿篱,眼底深处那片寒潭的坚冰已碎裂消融,只余下幽深的、如同深渊接纳了月光的柔和,语气也不再是之前的刻薄冰冷,而是流泉般的清冽:

“那便好。明日破晓,便开始修炼‘凝霜引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