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辈。晚辈阿篱,斗胆请教。”她声音清越,语调不见丝毫波澜,唯有气息带着冰魄般的沉凝,
“然玄阴神功,性本近水,灵动为先,先机为重。”
她微微一顿,目光清澈,“前辈既不肯赐教先手,那阿篱……僭越了。”
话音方落,阿篱右手却在胸前骈指成剑,指尖一点微不可察的莹白光芒骤然亮起!
那光芒仿佛吸纳了殿内所有寒气,周遭惨绿灯火骤然黯灭一瞬!
嗤——!
一道凝练的白色细线,撕裂粘稠冰冷的空气,发出极其细微却刺人耳膜的锐响,直射贾千山咽喉!
玄阴神指!一线冰痕!
这一指,没有任何狂暴的气势,唯有无与伦比的凝练、极致的速度、以及那瞬间冻结一切生机的酷寒!
“阴险!”
贾千山瞳孔猛缩,心头大震!这丫头看似温和纯善,出手竟是这般刁钻凌厉!
他成名数十载,搏杀经验何等丰富?虽是暴怒,对阿篱可能身负“万化归一”境界的忌惮却早已如毒蛇盘踞心头!
电光火石间,贾千山上半身诡异地向后一折!整个腰部如同无骨蛇蟒般塌陷下去,避开了直取咽喉的致命指风!
那缕冰寒刺骨的劲风擦着他仰起的下巴呼啸而过,将他黑袍帽兜的边缘瞬间撕开一道整齐的豁口,凝起一层薄霜!
噗!
指风余势未衰,射入贾千山身后数十步外的玄冰宫壁,留下一个深不见底、边缘光滑如镜的小孔,孔洞周围寸许之地瞬间蒙上厚厚白霜!
贺兰雪被剧痛和冰寒折磨得模糊的视线陡然一清!
她看着贾千山这狼狈躲闪的姿势,不顾撕裂的唇角,发出一声嘶哑漏风的冷笑:“好…闪得漂亮!”
贾千山眼中羞怒狂燃!一招受制!还是在无数部属面前!
他身形在折腰避让的瞬间已经发动!塌陷的上半身如同蓄满力量的强弓骤然绷直!
借着这股回弹之势,左掌五指屈曲如钩,掌心惨白寒气如漩涡般凝聚,带着足以撕裂金铁的爪风,无声无息地抓向阿篱右肩!
这一爪狠辣刁钻,时机抓得妙到毫巅,正是阿篱一指力尽、新力未生之际!
指尖未至,那股阴寒歹毒的透骨爪力已让阿篱肩头月白衣衫寸寸凝结发硬!
阿篱心头一凛!贾千山内力之深厚,应变之老辣,远超预期!那爪风中蕴含的吸扯和撕裂之力,更是精妙玄奥!
阿篱沉腰坐马,凝立不动,竟是不闪不避!右肩下沉内缩半寸,让开锋锐爪尖最盛之点。
就在那寒爪堪堪触及衣衫的刹那,她右臂玄阴真气急转,整个被笼罩在爪风下的右肩瞬间变得柔韧滑溜,同时一股极寒的卸力柔劲巧妙旋出!
滋啦——!如同冰锥划过琉璃!
贾千山的鬼爪没能抓碎阿篱肩骨,五根指锋却将她肩头月白衣袖连带表层内衫,如同揭纸般生生撕裂!
五指冰寒的爪力切入护体真气的瞬间,一股沛然莫御的粘滞、柔韧、滑溜的反震力量传来,竟让贾千山的爪势微微一滞!
凌厉的爪风被这冰韧之力巧妙消解大半,仅在她雪白的肩头肌肤上留下五道刺目猩红的深深血痕!
剧痛传来,阿篱眉头微蹙,身形却借着对方爪势受阻这微不可查的一顿,“翩若惊鸿”身法乍展!
不退反进!足尖一点凝霜的地面,贴着贾千山爪势已老的手腕,如同没有重量的飞雪,倏然滑至他身侧!
右手那并拢的双指间,不知何时已凝成一片薄如蝉翼、边缘闪烁着幽蓝锋芒的冰晶之刃——玄冰掌刀!
无声无息地划向他肋下“章门穴”!
这一下兔起鹘落,变招迅捷流畅到了极点!
从硬接利爪、巧妙卸力,到借势切入近身、发出致命掌刀,几乎一气呵成!
太近!太快!
贾千山眼中终于掠过一丝真正的惊骇!他万没想到这小丫头近身缠斗的应变如此了得!
更没想到她竟真敢贴身而战!
肋下要害暴露在如此刁钻迅疾的一击之下,仓促间根本无法闪避!
“哼!”一声低沉的怒哼!
贾千山腹中猛地一缩!如同巨蟒吸水!
一股更加雄浑、更加凝练的玄冰真气骤然从丹田炸开!
这股力量不再如先前般冰寒刺骨,反而带着一股沉重粘稠、犹如万载玄冰坍塌般的雄浑气势!
他回撤格挡已然不及!竟在掌刀临身的最后一瞬,凭籍深厚到令人发指的内功根基,硬生生将自己右侧小半个身体包括肋下要害部位向内“吸”了一寸半!
同时屈肘,用覆盖着最浓厚玄冰护体真气的小臂外侧,反撩向上,狠狠撞向阿篱持刀的手腕!
这一连串应对,完全凭着千锤百炼的本能和深厚内功!妙手天成!
哧——!刺耳的切割声响起!
薄如蝉翼的玄冰掌刀未能命中章门穴要害,却深深切入了贾千山肋下坚逾精钢的墨黑锦袍和其下强韧的肌肤!
血光乍现!一道半尺长的口子被撕裂,殷红的血珠还未来得及渗出,便被瞬间冻结成诡异的紫黑色!
冰刃的森然寒气更是疯狂朝内侵蚀!
然而,阿篱的右手手腕,也被贾千山那携着万钧之势的反撩臂击狠狠撞中!
砰!如同冰锤击中雪莲!
阿篱整条右臂剧震,覆盖手掌的冰刃瞬间炸裂成无数冰屑!一股冰冷霸道、带着沉重碾压之力的劲道透臂而入!
她身体如同风中落叶般被撞得倒飞出去!足尖在冰地上“嗤嗤”滑出两道长长的白痕,直退到贺兰雪身前一步才堪堪稳住!
月白的身影微微晃动,呼吸略显急促,白皙的手腕上一片乌青迅速浮现肿胀。
唯有那双眼睛,依旧清澈、冷静,仿佛受伤的不是自己。
“啊!”贺兰雪痛苦地哼了一声,刚才阿篱被震退时带起的气流冲击了她本就伤重的身体。
然而,尽管她上半身被铁链紧紧吊缚,却仍竭力前倾,眼中爆发出凌厉的光彩,死死盯着贾千山肋下那道冻结的血口,嘶声怒吼道:“老狗!血……是热的吗?!”
整个寒玉宫大殿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无数道目光,聚焦在贾千山玄黑锦袍肋下那一道破开的、沾着紫黑冰晶的裂口,以及阿篱腕上那刺目的青紫。
三招!仅仅三招!
交锋兔起鹘落,惊心动魄!
贾千山脸色铁青,周身散逸的狂暴寒气扭曲着空气。
他缓缓抬起手,抹过肋下那道裂痕,捻下指尖一点染着暗红冰晶的粉末。
那血,确是被他强横内力瞬间冻结了!
但他肋下那真伤口,那被冰刃寒气侵入经络的刺痛,还有贺兰雪那如同剜心般的嘶吼,如同耻辱的烙印,刻在了每一个角落!
他缓缓抬头,看向场中那个气息微促却依旧挺立如松、腕带乌青的月白少女,又扫过她身后吊着的、眼神里充满刻骨恨意和一丝近乎扭曲快感的贺兰雪。
阿篱轻轻甩了甩剧痛的右腕,指尖微不可察地拂过肩头的血痕,点点碎冰悄然凝结,减缓了血流。
她抬起头,望向脸色阴晴不定的贾千山,那双澄澈如水的眸子里,有洞穿世情的清明,有无畏亦无惧的平静,更有一丝刚刚交手之后、对眼前对手清晰的认知。
她轻声开口,声音不大,却在死寂的大殿中清晰地传开,带着山涧落雪般的柔和与不容置疑的坚韧:
“阿篱学艺不精,但幸而未负师恩。前辈之技,已然亲见。”
她微微一顿,目光平静地拂过贾千山肋下的冰痕,也拂过他此刻狼狈难堪的形容,最终,落回到自己腕上那片青紫。
“今日之指,今日之刀,权当替姐姐……了了心中执念。”
她微微侧身,对着身后被铁链吊悬、气息奄奄却眼神灼灼的绯红身影,又像是在对所有屏息的人宣告:
“姐姐,我们走。”
那“我们”二字,轻得如同叹息,却又重得如同山岳。
贺兰雪被剧痛和铁链禁锢的身体猛地一震!
那双燃烧着恨意的、孤傲又脆弱的眼眸深处,如同最坚硬的冰山被投入滚烫的岩浆,瞬间冲涌起一片猝不及防的滚烫和决堤般的酸楚。
数十年炼狱生涯积累的冰霜外壳,在此刻,被这简单的两个字,狠狠凿开了一道缝隙!
痛楚屈辱的泪水,如同冲破堤坝的洪流,疯狂地涌上贺兰雪干涩刺痛的眼眶,模糊了她死死瞪视贾千山的视线。
眼前狰狞的仇敌、冰冷的宫殿、围困的群狼,都在这片滚烫的模糊中扭曲晃动。
她死死咬住自己早已血肉模糊的下唇,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想要锁住这突如其来的软弱。
喉咙深处发出如同垂死幼兽般破碎哽咽的嗬嗬声响,却硬是拼死不肯让那泪滚落下来。
“……阿…篱……”嘶哑的声音艰难地从她染血的齿缝里挤出,带着泣血般的颤抖和一种从未有过的、近乎崩塌的依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