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无眠。
意识在极度疲惫与过度惊悸的拉锯中断断续续地漂浮,却从未真正沉入安宁的睡眠。
每一次眼皮沉重地合上,那片蠕动的阴影、姑父姑妈消散前的轮廓、还有那双强行将世界真相撕开给他看的剧痛之眼,便会立刻高清地扑来,将他狠狠拽回清醒的噩梦。
眼睛依旧带着隐隐的、深嵌入脑髓般的酸痛和难以言喻的异物感,仿佛那【瞥见之视】的发动改变了它们的某些结构。
窗外天色由最深沉的黑,一点点艰难地过渡成灰白,房间内的家具轮廓逐渐清晰,却无法带来任何暖意,只有一种精疲力竭后的冰冷和空洞。
清晨,老旧小区惯有的零星噪音开始隐约传来。
就在这片麻木的死寂中,一阵敲门声突兀地响起。
咚、咚、咚。
不是姑妈那种带着不耐烦情绪的、近乎拍打的催促,也不是邻居那种随意敷衍的敲击。
这敲门声沉稳、有力,带着一种极其规整的节奏感,每一声之间的间隔都几乎分秒不差,透着一股子不容置疑的冷静和目的性。
顾溟的心脏像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猛地攥住,骤然停止了一瞬,随即疯狂地擂动起来,撞击着肋骨,发出几乎能被听见的咚咚声。冷汗瞬间从额角渗出。
第一个窜入脑海的念头,带着冰冷的恐惧。警察!他们查到了姑父姑妈,找上门来了!他该怎么办?他能说什么?说他们被一团影子吃了?
他僵在原地,大气不敢出,希望门外的人以为家里没人而自行离开。
咚、咚、咚。
敲门声再次响起,依旧是不紧不慢的节奏,却带着更强的穿透力,清晰地表达着敲门者知道里面有人,并且耐心有限。
顾溟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几乎僵硬的四肢动起来。
他蹑手蹑脚地蹭到门后,心脏狂跳得快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他屏住呼吸,颤抖着将眼睛凑近了那个小小的、视野扭曲的猫眼。
门外,站着一个男人。
他穿着一件略显陈旧但打理得十分整洁的灰色风衣,身形挺拔,站姿如松,透着一种经过严格训练的沉稳。
面容看上去约莫三十岁左右,线条硬朗,下颌紧绷,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那双眼睛,即便隔着扭曲的猫眼,也能感受到那股锐利如鹰隼般的目光,仿佛能穿透薄薄的门板,洞察一切隐藏的慌乱。
就在顾溟透过猫眼看向他的瞬间,门外的男人似乎立刻就察觉到了这道窥视的视线。
他没有试图强行窥探,也没有表现出任何不耐烦,只是微微抬起了头,目光仿佛精准地锁定了猫眼后的顾溟,压低了声音开口。他的声音透过门板传来,低沉、清晰,带着一种奇异的、能让人不由自主集中注意力的磁性。
“顾溟,是吗?”他准确地叫出了名字,“不用紧张,我不是警察。”
顾溟的心脏又是一缩。
男人继续道,语气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关于你姑父姑妈昨天在城西游乐园发生的事,我想和你谈谈。”他略微停顿了一下,仿佛在斟酌措辞,随即抛出了一颗重磅炸弹,“我知道,你看到了什么。那些……‘不正常’的东西。”
最后几个字,他刻意放慢了语速,加重了语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