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乘风蹲下身,用刀尖小心地挑起一块残留的北元信物和一枚白莲教令牌,眼神冰冷锐利。灭口!这是干净利落、毫无痕迹的灭口!所有可能吐出幕后主使、揭露阴谋全貌的关键人物,都在最混乱的时刻被精准地“消失”了!留下的,只是一堆指向模糊的线索和互相矛盾的痕迹。
这手法,这效率,这冷酷……绝非战场偶然,而是早有预谋的清除!有一股看不见的力量,在混乱中精准地收割了关键人物的性命,完美地伪装成战场所致。
他猛地站起身,环视这片混乱的战场,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愤怒涌上心头。对手不仅狠毒,而且极其专业和老辣,将一切可能追查的线索掐断在源头。
“查!继续查!掘地三尺也要找出更多痕迹!所有尸体、兵器、残留物品,全部封存仔细勘验!”顾乘风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但他心中已然明了,此案恐怕最终又会成为一桩难以深究的“无头公案”。那双无形的手,不仅制造了混乱,更在事后悄然抹去了一切可能指向他自己的痕迹!
……
船舱内,朱瞻基对远方战场发生的具体细节一无所知,但他基于有限信息和惊人直觉所进行的推演,却与远方残酷、迷雾重重的现实,在本质上惊人地吻合。
那令人不安的寂静持续蔓延。短暂的死寂与思索过后,朱瞻基迅速压下翻腾的心绪,眼中重新凝聚起决断的光芒。恐惧与猜疑无济于事,坐以待毙更是取死之道。必须行动,必须将主动权抓回自己手中!
“不能再待在这里了。”他沉声道,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仪,“无论临清那边最终结果如何,真相几何,对我们而言,混乱的高潮已过。此刻船队上下惊魂未定,正是戒备最严却也最易产生内部疏忽、人心浮动的时刻。王瑾此刻定是焦头烂额,忙于安抚内外,稳固局面,无暇他顾。此乃天赐良机!”
他看向孙岩与那铁卫首领:“孤要即刻回归主舰!”
两人闻言一惊:“殿下,此刻主舰虽戒备森严,但人员复杂,难保万全……”
“最危险的地方,往往最安全。孤‘失踪’已久,此刻突然现身于龙舟核心,谁能料到?谁能预先设防?”朱瞻基眼中闪烁着智慧与胆略的光芒,那是一种在绝境中锤炼出的赌徒般的冷静与魄力。“孤必须重新直接掌控这支船队,不能让自己继续处于这被动‘被保护’或‘被操控’的险境。唯有握住真正的力量,坐镇中军,才能应对接下来的风波,才能有资格……去查清那张‘网’的真面目!”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肩头因心绪激动而隐隐作痛的伤口,果断下令:“孙岩,你持王瑾予你的信物,先行一步,设法秘密联络上王瑾,告知孤已安返船队,令他即刻准备接驾,但绝不可声张,更不可令第三人知晓!你,”他看向那铁卫首领,目光沉静而充满信任,“护卫孤,依旧伪装成运送补给,随孤一同前往。我们……要回‘家’了。”
“是!臣等誓死护卫殿下!”两人凛然应命,眼中燃烧起决然的火焰。
计划迅即展开。孙岩凭借对船队内部规程的熟悉和王瑾的信物,巧妙地避开耳目,最终在一处僻静舱室见到了焦急万分、几近虚脱的王瑾。当听到太子已悄然归队并在辎重船的消息时,王瑾惊得几乎瘫软,随即是老泪纵横的巨大庆幸与后怕。他立刻强制自己冷静下来,压下所有疑问,以极高的效率和绝对的忠诚秘密安排了接应事宜。
夜色更深,运河之上雾气渐浓,为行动提供了最好的掩护。一艘不起眼的小艇自辎重船悄然划出,如同幽灵般靠向巍峨的龙舟。朱瞻基在那名无名铁卫首领的搀扶下,踏上龙舟舷梯的那一刻,悬着的心才稍稍落下半分,但眼中的警惕却丝毫未减。
王瑾早已屏退左右,独自在最低层的专用通道入口处跪迎。当他看到太子那苍白而坚毅的面容、以及肩上明显包扎的痕迹时,泪水再次模糊了双眼,只能重重叩首,哽咽道:“老奴……老奴死罪!未能护得殿下周全……”
“起来,此事罪不在你。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朱瞻基抬手虚扶,目光迅速扫过这熟悉而威严的舟船环境,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仪,“你稳住船队,有功无过。即刻起,孤已归来的消息,暂限于你与孙、及他三人知晓。”他目光示意了一下身后的铁卫首领。“对外,孤仍在‘静养’。船队一切如常,加速北上!”
“老奴遵旨!”王瑾连忙起身,小心翼翼地将朱瞻基引向那间守卫最森严、也最舒适的核心舱室。
重返龙舟,置身于权力的核心堡垒,朱瞻基却并无丝毫放松。他屏退旁人,独自站在舷窗前,望着窗外漆黑如墨的河面与远方不可知的黑暗。
临清的烽烟暂熄,但心中的迷雾却愈发浓重。那双无形的手,究竟属于谁?是友是敌?其所图究竟为何?
他只知道,自己必须更快地强大起来,更快地返回权力的中心——北京。唯有掌握至高权柄,方能拨云见日,斩断一切暗中缠绕的丝线。
龙舟劈波斩浪,向着北方沉沉夜色疾行。船队依旧华贵威严,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但船队的主人知道,一场无声的战争,或许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