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衡首先引着朱高煦来到一处摆放着数排火铳的台架前。这些火铳与明军制式火铳外形相似,但细节处明显不同,铳管更显厚重,闭锁结构更为复杂精巧。
“王爷请看,”墨衡拿起一杆火铳,熟练地操作着,“此乃依王爷所授‘簧轮击发’之理,改良而成的‘雷火铳’试作三型。摒弃了传统的火绳,改用钢轮摩擦燧石发火,风雨天亦能击发,且射速更快,隐蔽性更佳!”
他示意一名工匠装填一种标准化的定装纸壳弹药,然后对准远处披着铁甲的草人靶。“砰!”一声脆响,白烟冒起,远处草人胸口的铁甲应声出现一个凹坑。
朱高煦接过火铳,仔细查看其结构,尤其是那小巧却精密的簧轮机构,点了点头:“击发成功率如何?耐久度呢?”
“回王爷,经过三百次连续击发测试,成功率已达七成五!关键部件已尝试用新炼的‘高碳钢’替代,耐磨度提升显着,但量产工艺仍需攻关。”墨衡如实汇报。
“七成五……还不够,至少要九成以上,才能用于实战。继续改进材料和处理工艺。”朱高煦语气平静,却带着明确的要求。他心中暗忖,这离真正的燧发枪还有距离,但在这个时代,已是巨大的进步。
接着,他们来到一处试验场。这里摆放着几门造型各异的小型火炮。其中一门炮管明显更短更粗,炮架也更为低矮坚固。
“此乃根据王爷提示的‘曲射’理念,试制的‘虎蹲炮’改进型。”墨衡指着那门短炮,“减轻了重量,优化了炮膛曲线,使用特制的开花弹(爆破弹),射程虽不及长管炮,但用于山地、丛林或城池巷战,曲射攻顶,威力惊人!”
王斌在一旁补充道:“王爷,末将已派人在砺刃谷秘密演练此炮战术,效果极佳!尤其对付密集步兵或简易工事,堪称利器!”
朱高煦仔细观察了炮身和内膛,尤其关注了炮弹的引信设计:“炮弹的落地即爆率如何?安全储存和运输问题解决了吗?”
“仍在改进,目前约六成可靠。已按王爷吩咐,严格分区存放,定人管理。”墨衡答道。
随后,墨衡又展示了工坊在炼钢、标准化零件加工、甚至基于齿轮和连杆的简易机械方面的进展。虽然很多在现代人魂穿的朱高煦眼里还非常原始,但在这个时代,已经展现出了超越常规的、系统化的技术探索能力。
“韦弘,”他特意吩咐道,“工坊所需一切资源,由你亲自督办,优先保障,不得有误。” “奴婢遵旨!”韦弘躬身领命,深知肩上责任重大。
“求是书院那边呢?”朱高煦又问韦弘。
韦弘连忙上前:“回王爷,书院二期学员已开始研习王爷亲自编撰的《格物基础》与《新算学》,进展良好。已有数名优秀学员和一期毕业生参与到工坊的改进项目中,如协助计算炮管壁厚与膛压关系、优化火药配比等,效果显着。只是……师资依旧匮乏,尤其是精通王爷所授新学之人。”
朱高煦没有过多的表情,只是说:“去书院看看。”
离开雷火工坊时,日头已开始西斜。马车再次启程,这次是折返乐安城。
回到城中,马车并未返回王府,而是绕至王府后巷一片相对安静的街区,最终驶入一座门楣楣看似普通、挂着“济南府张氏别业”旧匾的宅院。这里看似是某个落魄盐商废弃的产业,平日仅有几个老仆看守,安静得近乎冷清。然而,马车进入后,却径直驶向后院一处不起眼的假山。假山机关开启,露出一个向下的入口。
这里,便是“求是书院”的真正所在——深藏于地下的知识殿堂。
步入其下,眼前豁然开朗。虽处地下,却通风良好,灯火通明。一间间石室被开辟为不同的“格物”实验室、算学演算室、典籍藏书室以及讲学堂。此刻,仍有不少年轻的学员在教习的指导下,或埋头演算复杂公式,或争论器械原理,或操作着各种模型,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专注而热烈的求知气息。
朱高煦看着这些充满朝气、沉浸于新知识中的年轻面孔,眼中流露出一丝欣慰。他勉励了学员几句,随后对韦弘道:“师资问题,可先从学员中择优,边学边教,教学相长。关键是要形成体系,将实践与理论紧密结合。墨老那边,要多派学员去实习,在实干中成长。你要为他们打好根基,尤其是这新算学与格物之理,乃是万法之基。”
“臣,明白!定当竭尽全力!”韦弘郑重应下。
视察完毕,当朱高煦登上马车,真正返回汉王府时,天色已近黄昏。
车厢内,他闭目养神。今日所见所闻,工坊的坚实进展与书院的蓬勃朝气,如同两支强心剂,让他心中那份因局势诡谲而产生的紧迫感,稍稍安定了几分。
技术优势与人才储备,才是未来真正的立足之本。赵王的恐惧,北元的阴影,白莲教的动向,京师的博弈……所有这些,最终都需要实实在在的力量去应对。
“根基……正在一点点夯实。”他心中默念,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座椅扶手,“虽然缓慢,但方向无误。朱瞻基在整顿他的朝堂,而我,在铸造我的根基。看谁,能真正为这华夏,开创一个不一样的未来吧。”
马车驶入王府,消失在渐沉的暮色之中。乐安城华灯初上,看似平静的夜晚之下,科技与思想的火种,正在两个截然不同的地方——隐秘的山坳与幽深的地室中,悄然燃烧,静待燎原之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