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哈智退下后,殿内再次陷入一种极致的寂静。所有人都知道,重头戏来了。锦衣卫指挥使的位置空出来了!这可是天子亲军,掌直驾侍卫、巡查缉捕,权柄极重,更是皇帝最信任的耳目和刀把子!谁将接任此职,至关重要!
无数道目光或明或暗地投向御座,投向几位有可能接任的锦衣卫堂上官,或与皇帝亲近的勋贵子弟。
朱瞻基的目光缓缓扫过众人,最终,定格在文官班列末尾,一位身着绯袍、气质沉静中带着锐利的官员身上——正是刚从外地办案归来不久、方才并未发言的锦衣卫指挥佥事顾乘风!
“顾乘风。”皇帝的声音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顾乘风立刻出列,跪倒:“臣在。”
“朕观你履历,自永乐朝入锦衣卫,屡经大案,办事勤勉,忠诚可靠。此次奉旨调查南京及漕运事宜,虽案情复杂,未能竟全功,然能洞察秋毫,厘清乱局根源,所见甚合朕意。”朱瞻基的语气不疾不徐,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肯定,“锦衣卫乃朕之肱骨耳目,值此多事之秋,正需年富力强、精明干练之人执掌。朕擢升你为锦衣卫都指挥使,掌本卫事!望你恪尽职守,整顿卫务,严查不法,为朕分忧,勿负朕望!”
此言一出,满朝皆惊!
虽然顾乘风是锦衣卫老人,能力出众,但资历并非最老,且并非传统勋贵子弟出身。陛下越过其他几位资历更老的同僚,直接提拔他,此中意味,耐人寻味!这分明是要打造完全忠于自己的锦衣卫核心!
更让人心惊的是,陛下选择在清算漕运、赛哈智请辞的这个当口宣布此事,其强化皇权、整肃内部的决心,已表露无遗!
顾乘风内心亦是波澜起伏,但面上丝毫不显,立刻重重叩首,声音坚定无比:“臣顾乘风,叩谢陛下天恩!必当竭尽驽钝,效死以报!定将锦衣卫整饬一新,使之成为陛下手中最锋利的刃,最明亮的眼,扫除奸佞,拱卫圣安!”
“好。”朱瞻基微微颔首,似乎对顾乘风的反应很满意。
然而,他的动作并未停止。目光再次移动,这次,落在了殿侧一名身着御前侍卫服饰、身形挺拔、面容冷峻、目光锐利的年轻将领身上——正是被他赐名“赵破虏”的前东宫铁卫首领,如今已是御前带刀侍卫统领之一。
“赵破虏。”
“末将在!”赵破虏大步出列,甲叶铿锵,单膝跪地,声音洪亮,带着军人特有的干脆利落。
“你护卫朕躬,屡经险境,忠勇无双,朕心甚慰。锦衣卫职责重大,需有绝对忠诚、敢于任事之人协同顾卿,共担重任。朕擢升你为锦衣卫指挥佥事,协理北镇抚司刑狱缉捕之事!望你与顾卿同心协力,整肃纲纪,清除积弊!”
又是一道惊雷!
皇帝不仅空降了指挥使,竟然还将自己的心腹侍卫直接安插进锦衣卫核心,担任要职!这已不仅仅是信任,更是赤裸裸地宣告要将锦衣卫牢牢抓在自己手中,将其彻底变为贯彻个人意志的工具!北镇抚司,那可是专理诏狱的地方!陛下此举,震慑之意,不言而喻!
赵破虏毫无迟疑,斩钉截铁道:“末将遵旨!必以性命护卫陛下,以铁血扫除奸恶!陛下所指,便是末将刀锋所向!”
“好!”朱瞻基终于露出了一丝极淡的、几乎难以察觉的笑意,仿佛对这番安排十分满意。
他目光再次扫过全场,将百官或震惊、或敬畏、或沉思、或不安的种种神情尽收眼底,这才缓缓靠回龙椅,恢复了之前的沉静语气:“漕运之事,锦衣卫新任,皆关乎国本社稷。望诸卿各司其职,同心同德,共助朕治理天下,开创太平盛世。”
朝会至此,已无需多言。新皇借一份语焉不详的奏折,成功掀起了整顿漕运的风暴,并顺势完成了锦衣卫最高权力的更迭,安插心腹,强化了对情报和司法恐怖力量的绝对控制。其手腕之老辣,布局之精准,意图之明确,令所有在场之人深感震撼。
“退朝——”随着司礼太监尖利的唱喏声,这场注定要震动朝野的朔望朝会,终于结束。
百官依序退出奉天殿,许多人步履沉重,交头接耳者甚少,多是面色凝重,默默消化着刚才的巨大冲击。阳光照射在宏伟的宫殿飞檐上,金光璀璨,却驱不散弥漫在空气中的那股山雨欲来、波云诡谲的紧张气息。
新任锦衣卫都指挥使顾乘风与指挥佥事赵破虏并肩走出大殿,二人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中凝重与决然。他们知道,陛下将他们推到了风口浪尖,一场席卷朝野的暗战与肃清,已然拉开序幕。
而深宫之中,朱瞻基负手立于殿阁窗前,望着远处层叠的宫阙,目光幽深。
“刀子已经递出去了…”他低声自语,“接下来,就看这潭水底下,究竟藏着多少魑魅魍魉了。”
皇权与臣权、新朝与旧势、中央与地方… … 种种力量的博弈,在这看似平静的退朝之后,正以前所未有的烈度,悄然展开。宣德朝的政治格局,自此进入了新的阶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