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起第二份。候选人贾如晦,东昌府一卸任胥吏,知晓不少官场阴私,但其子患痨病,需王府秘药续命,此人性格阴沉,精于算计,但格局较小。
放下。格局太小,易困于琐碎,难掌大局。
他深吸一口气,拿起了最后一份,癸特意放在最上面的案卷。候选人丙,姓孙,名敬修。此人背景最为复杂,原为北直隶一中等绸缎商,家道本算殷实。然其人性喜冒险,暗中参与海上私贸,船队遇风浪沉没,血本无归,更欠下海盗巨额债务,家人已被海盗控制作为人质。其人走投无路之际,竟铤而走险,试图伪造盐引牟取暴利,事情败露,已被官府暗中盯上,眼看便是抄家灭族之祸。正是此时,“听风阁”暗中介入,一方面动用力量,暂时压住了官府那边的追查,另一方面,设计从其债主海盗手中“夺回”了其家人,并承诺为其偿还部分债务,条件是…他必须绝对效忠,成为王府的白手套。
案卷详细记录了对孙敬修的观察:此人经商能力极强,胆大心细,门路广阔,且因经历此番大起大落、生死边缘,心性已被磨砺得异常坚韧又极度现实,对财富和生存有着超乎常人的渴望与偏执。其软肋被牢牢掌控,且其商业能力正是王府急需的。
朱高煦反复看了两遍,手指最终重重地点在“孙敬修”的名字上。
“就是他了。”他声音低沉而决断,“胆量、能力、软肋,皆符合要求。尤其是…他有过走投无路的经历,更懂得抓住救命稻草的重要性,也会更珍惜王府给他的‘生路’。”
他抬起头,对侍立阴影中的心腹道:“传癸。”
片刻,癸无声出现。
朱高煦指尖在案卷上轻轻一点:“此商号,便唤作‘广源’吧。”
侍立一旁的谋士韦弘闻言,微微颔首,适时接话道:“王爷此名甚佳。‘广’者,寓财源广进,生意通达四海;‘源’者,既指货殖之源,出自王爷恩泽所赐之根本,亦暗合‘开源’之意,预示此乃我等开辟新财路、广聚天下之资的初始之源。名号响亮吉利,合乎商贾惯例,又不显山露水,恰到好处。”
朱高煦微微颔首,对韦弘的解读表示认可。这名字确实是他深思熟虑的结果,既要符合商号的表象,又要暗合他内心深处的图谋。
“孙敬修。详细安排下去。”朱高煦将案卷递还给癸,“依计行事。‘听风阁’全力配合,务必做到天衣无缝。让他‘意外’发现一条生路,然后‘心甘情愿’地抓住它。启动资金,通过海外那条绝密线,分三批注入‘广源号’,选址就放在天津卫吧。告诉他,第一桩生意,便是将乐安产的‘雪糖’和‘暖炉’,卖到京城,卖到江南去。怎么卖,由他施展手段,但账目、人手、核心货源,必须由我们的人绝对掌控。”
“是!”癸接过案卷,毫不迟疑。
“告诉韦弘,”朱高煦继续下令,“‘雷火工坊’对应产能即刻提升,但要以‘民间工坊’名义,分散设址,账目独立。首批货品,优先供给‘广源号’。求是书院格物科,继续全力攻关玻璃工艺,并设法改良蜂窝煤配方,降低成本。”
“遵命!”
癸领命欲走。
“还有,”朱高煦叫住他,目光幽深,“告诉孙敬修,也告诉我们在‘广源号’里的所有人。忘掉乐安,忘掉王府。从今天起,他们只有一个身份——逐利而生、背景‘清白’的商人。除非生死存亡,不得以任何形式与乐安产生关联。我们要做的,是让‘广源号’自己生根、发芽、枝繁叶茂。”
“明白!如影随形,寂然无声。”癸深深躬身,旋即退入黑暗。
密室内,再次只剩下朱高煦一人。
他缓缓站起身,走到那幅巨大的疆域图前。他的目光不再局限于那条被皇帝牢牢掌控的运河,而是投向了更广阔的陆路、海路,投向了帝国星罗棋布的州府县城。
一条全新的、更加隐秘的脉络,即将在他的意志下,开始悄然编织。它以商业为表,以资本为血,以技术为骨,以控制为魂。
皇帝握住了漕运的咽喉,而他,则开始尝试触摸帝国经济的脉搏。
棋局,已悄然换至另一个维度。一场无声的经济渗透与反渗透,随着“广源号”的悄然设立,正式拉开了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