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忽然沉吟,冷笑一声:“是了。临清一场大乱,他们损兵折将,成了弃子,如今如同丧家之犬。朝廷正在严查,他们无处藏身,便像没头苍蝇般乱撞,竟妄想在本王这里寻条生路?或是觉得本王这里有机可乘,想拉本王下水?”又突然目光一凛,“莫非…是那被关在‘雷火工坊’暗窑里劳改的‘弥勒’贼酋走漏了风声?或是其残党根据什么蛛丝马迹,竟摸到了乐安,异想天开企图营救他们的教尊?”
这个推测合情合理,却让他的杀意瞬间升腾。若真如此,那便是巨大的隐患。
然而,癸却微微躬身,补充了关键信息:“回王爷,起初属下亦有此疑。然细察之下,发现此番窥探之人,其行事风格、联络暗号、乃至人员籍贯构成,与先前掌握的弥勒教北支资料,虽有相似之处,却存在诸多微妙差异。其组织更为缜密,人员更为精干,且…其试探方向,并非集中于工坊囚禁之所,反而对军工、匠作、新军操练之地方显露出异乎寻常的兴趣。据零星截获的切口暗语判断,其源头…似乎更偏向于山东本地,与当年纵横青州、莱州等地的…‘佛母’唐赛儿残部特征,吻合度更高。”
“唐赛儿?”朱高煦敲击桌面的手指骤然停住,眼中的疑惑化为一种更深沉的锐利,“不是来救人的丧家之犬,而是闻着别的味儿来的过江强龙?佛母的残部…”
他身体微微前倾,之前的些许轻蔑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面对新对手时的审慎与算计。“若是她的残部…那倒真不能等闲视之了。唐赛儿虽败,其党羽隐匿之深、煽动之能,远非石佛口那帮装神弄鬼的假和尚可比。他们精准地摸到乐安来,绝非盲目乱撞,定有所图。是单纯寻找新的巢穴,还是…另有所谋?”
他站起身,踱步到疆域图前,目光扫过山东地界,思绪飞转。
片刻,他霍然转身,下达指令,语气森然却充满算计:“癸,令‘听风阁’启动‘清道’预案。但切记,不要立刻动手清除。”
“第一,继续严密监控,放长线,摸清其所有人员、联络方式、以及…他们究竟在找什么,又想得到什么。设法擒获一两名外围活口,撬开他们的嘴,但绝不能打草惊蛇。”
“第二,给他们…喂一些‘想看的’东西。”朱高煦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让韦先生配合,在城外废弃矿坑附近,布置几个看似隐秘实则完全受控的‘工坊’,放出些无关紧要的‘新技术’风声,比如…改良的农具锻造、或是‘广源号’淘汰下来的次品糖霜处理点。让他们以为摸到了皮毛,满足其好奇心,吊住他们。”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他目光锐利如刀,“反向追查!他们如何知道乐安有‘异状’?是谁指引他们来的?其背后是否还有更深层的势力在操控?给本王顺藤摸瓜,挖出那条藏在最深处的线!本王倒要看看,除了朝廷,还有谁在盯着乐安!”
“明白!臣即刻去安排,定将其底细摸清,并布下迷阵,反向追索!”癸凛然领命,身影一晃即逝。
韦弘面露忧色:“王爷,此计虽妙,然纵容白莲教在侧,终是玩火,风险极大…”
“风险?”朱高煦冷哼一声,“风险与机遇并存。白莲教是祸水,但若能掌控其流向,亦可淹死对手。他们自己送上门来,正好让本王看看,这潭水底下,到底还藏着多少魑魅魍魉。若能借此抓住‘佛母’的尾巴,甚至…将来或可成为一把能伤人的暗箭。”
他眼中闪烁着野心与冷酷交织的光芒:“当然,若其不堪利用,或失控在即…那就立刻‘清道’,做得干净利落,如同从未出现过一般。”
密室内重归寂静,唯有烛火摇曳,将朱高煦的身影投在墙上,显得愈发深邃难测。
佛母的触角意外探入渊口,却并未引起恐慌,反而被深渊之主视为一次机会,一次反向狩猎的开始。乐安这片看似平静的水面之下,一场针对窥探者的反围剿与情报博弈,悄然拉开了序幕。宣德元年的第一场暗战,在无人知晓的角落,骤然升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