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奴婢即刻去办!”王瑾感受到皇帝语气的凝重,不敢怠慢,匆匆离去。
接下来的日子里,大明帝国最隐秘的力量——锦衣卫,如同一张无形的大网,悄无声息地撒向了天津卫,撒向了“广源号”触角所及的每一个角落。
起初的回报,似乎并无太多异常。“广源号”生意兴隆,主要经营粮米、布匹、杂货,也涉及漕运、仓储,孙敬修此人善于经营,与各地商号往来密切,依法纳税,甚至还有些乐善好施的名声。与官府的交往,也多在正常范畴之内,无非是些节庆孝敬、人情往来。
但随着调查的深入,一些隐藏在正常商业活动之下的脉络,开始逐渐清晰起来。
一份密报被紧急送入乾清宫,放在了朱瞻基的御案上。朱瞻基展开细看,越是往下看,他的脸色越是阴沉,到最后,甚至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震惊!
报告显示,“广源号”的生意网络,远非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它通过复杂的股权代持、交叉持股、匿名合伙等方式,间接控制或深度影响着运河沿线数十个大小码头的仓储物流,与江南的丝商、徽州的盐商、山西的票号,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其资金流动异常庞大且隐秘,许多款项通过地下钱庄和多家商号辗转洗白,最终流向成谜。
更让朱瞻基心惊的是,“广源号”编织的那张关系网!报告上罗列的名字,触目惊心!
漕运系统:从漕运总督衙门的低级属官,到沿河重要钞关的官吏,多有收受其“常例”贿赂,为其货船通行提供便利。
地方大员:北直隶、山东、乃至南直隶部分州府的官员,或其亲属,或明或暗地与“广源号”有生意往来,或接受其“干股”分红。
京中权贵:除了彭城伯张昶这条明线,调查发现,竟有数位国公、侯爵的管家或远房亲戚,在“广源号”相关的生意中占有干股或参与分红!甚至连…连清流言官中,也有几人曾收受过孙敬修以“资助文会”、“刊印文集”为名赠送的厚礼!
这已不仅仅是一个商号,而是一个盘根错节、深深嵌入帝国肌体深处的庞大利益共生体!它用金钱开道,悄无声息地腐蚀着从地方到中央的官僚体系,结成了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同盟。
而最让朱瞻基感到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起的,是报告最后附加的一条绝密信息:
经查,就在广源号凭借“方便面”献于军前、初露锋芒之后不久,彭城伯张昶曾以“为宫中添补用度、尝试经营些稳妥产业”为名,婉转奏请太后。他言称见那“藕煤”与省柴炉在京中极受欢迎,利润丰厚,而广源号似有门路可购得京畿优质煤场,若以内帑些许银钱入股,交由这家“于国有功”的新晋商号代为打理,不似寻常商贾易生弊端,日后或可为宫中提供一桩稳定进项。太后听闻后,出于对弟弟的信任,以及对“方便面”、“藕煤”这些新奇实用之物的良好印象,便从体己钱中拨了一笔款项交由张昶“酌情办理”。张昶遂通过复杂的运作,将这笔钱最终注入了由“广源号”幕后实际控制的一家煤号。此后短短数月间,便已有颇为可观的“分红”利润,经由张昶之手,“名正言顺”地送入宫中,充实太后的私囊。太后寿辰前,那批格外丰厚的“寿礼”中的江南珍玩与绸缎,其资金源头,经多重渠道核实,最终便指向了这笔近期投资所产生的惊人盈利。而太后宫中近月来的几笔较大开销,其时间点恰与这几笔“分红”的入账时间高度吻合。
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他朱瞻基的母后,当朝太后,并非直接收受商号贿赂,而是在不知其深层背景的情况下,通过自己弟弟的手,“合法”地投资并获利,成为了这个神秘商业帝国庞大利益链条上,位置最高、却也最为不知不觉的一环!更意味着,“广源号”及其背后的操纵者,行动速度何其迅猛!其在获得官方认可后,便立刻借此为跳板和信用背书,迅速将触角伸向了宫廷内帑! 这种精准而高效的渗透能力,令人胆寒。
朱瞻基猛地将密报拍在案上,胸膛微微起伏。他一直以来怀疑“广源号”与那神秘力量有关,怀疑它图谋不小。但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个“广源号”及其背后的操纵者,手段竟如此老辣,行动竟如此迅疾!他们不仅编织了一张庞大的官僚利益网,更是抓住时机,悄无声息地将皇家也拖下了水!太后的投资获利,在法理和人情上几乎无懈可击,却使得任何针对“广源号”的彻底清查,都可能面临触及皇家颜面的尴尬境地!
“好一个孙敬修!好一个广源号!好一招…见缝插针,其疾如风!”朱瞻基眼中寒光闪烁,声音中带着压抑的怒火与一丝前所未有的凝重,“朕倒要看看,你织就的这张大网,究竟能有多大!你的背后,站的到底是谁!”
他原本只是想查清“灰雁部”的线索,却无意中扯出了一个更为庞大、更令人不安的谜团。商业的巨网与权力的暗流交织在一起,指向一个更加深邃的黑暗。朱瞻基意识到,他面对的,可能是一个前所未有的对手,或者说,一种前所未有的力量。这场较量,因其牵扯之深、其进展之速,已变得无比复杂和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