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的声音,是管道破裂处滴落的、腥臭的液体,和那头怪物身体内部发出的、满足的、轻微的晃荡声。
小李呆立在原地,脸上惨白得没有一丝血色,泪水和污泥混在一起,在他的脸颊上冲刷出两道沟壑。一秒钟前,他的手还紧紧抓着王猛的胳膊。现在,那里只剩下一片冰冷的空气。
陆少校还保持着前冲的姿势,手臂僵硬地伸着。那截被腐蚀得只剩下黑乎乎的刀柄,从他松开的指间滑落,“当啷”一声,掉在水泥地上。
声音清脆得刺耳。
他亲眼看着自己的兵,自己的兄弟,像一块黄油一样被融化,被吸收,连一块骨头渣子都没剩下。
胸中那股滔天的怒火,在这一刻竟然燃烧到了极致,然后坍缩成了一个冰冷的、虚无的黑洞。
“王猛……”
他喃喃地吐出这个名字,轻得像一声叹息。
然而,那头怪物的大餐,显然还没有结束。
在享用完第一道“开胃菜”后,它再次骚动起来。那数十根原本还在漫无目的挥舞的触须,此刻都像是接到了统一的指令,开始以那种令人胆寒的精准度,向四面八方探去。
它们的目标,不是幸存的三人。
至少,现在还不是。
那些触须如同拥有生命的毒蛇,精准地找到了之前从天花板上滴落的、散落在各处的每一滩小型液体怪物。
一根触须,精准地触碰到一滩液体。
那滩液体立刻像是被磁铁吸引的铁屑,“嗖”地一下附着在触须上,然后顺着触须的表面,飞速地流回了位于中心的巨大母体。
每吸收一滩,母体的光芒就增强一分,脉动就更有力一分。
它在打扫战场。
它在回收自己散落的部件。
它在积蓄力量。
一股比下水道的寒气更加冰冷的恐惧,顺着姜晚的脊椎一路爬上头顶。他们不是误入了怪物的巢穴。
他们是闯进了怪物的餐厅。
而现在,开胃菜……已经吃完了。
“我们……我们被堵死了……”小李的声音里带着哭腔和彻底的绝望。
那头怪物在吸收完最后一滩同类后,整个身体已经膨胀到了一个骇人的地步,它庞大的身躯从天花板上垂落下来,彻底封死了他们来时的通道。
一堵活生生的,由强酸和未知物质构成的,会呼吸的墙。
在短暂的停顿后,那巨大的肉块整体一阵剧烈的颤动。
无数细小的光点在它体内汇聚,渐渐地,在它朝向三人的那一面,竟然凝聚出了一张巨大而模糊的“脸”。没有眼睛,没有嘴巴,但那份纯粹的、毫不掩饰的、捕食者锁定猎物的专注感,却像一堵无形的墙,狠狠地压在了每个人的心头。
轮到主菜了。
“准备战斗!”陆少校的声音嘶哑、破碎,却依旧带着一名指挥官不容置疑的决断。他一把从背后拽下了步枪,拉动枪栓,清脆的金属撞击声在这死寂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没用的!”姜晚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指甲几乎要嵌进他的肉里,“子弹对它根本没用!那把刀你也看到了,碰一下就化了!”
“那也得打!”陆少校一把甩开她的手,布满血丝的双眼因为极致的悲愤而显得有些疯狂,“我们是军人!死,也得站着死!不能让王猛白死!”
“你想给他报仇就听我的!”姜晚也吼了回去,恐惧在这一刻被求生的欲望压倒,转化成一种孤注一掷的狠厉,“不然我们三个就是白白给它加餐的!”
她的视线疯狂地扫视着四周。不是在寻找逃生路线,因为根本没有路线。她是在寻找武器。不是枪,不是刀,而是更大,更……属于这里的武器。
这里是地下管道,是某种废料处理系统。到处都是管道。管道里输送着东西。水、污水、气体、蒸汽……
突然,她的视线死死地钉在了侧面墙壁上。那里有一组完全不同的管道,更粗,更旧,表面覆盖着厚厚的铁锈。其中一根管道上,赫然装着一个巨大的、轮盘状的阀门。阀门上那早已褪色剥落的红色油漆,依然顽固地彰显着它的特殊。
紧急阀门?总控制阀?
里面是什么?
姜晚不知道。可能是无害的冷却水,可能是易燃的甲烷,也可能是足以瞬间将一切都蒸熟的高压蒸汽。
这是一场豪赌。
一场疯狂的,没有任何回头路的赌博。
但这是他们唯一的赌注。
【星火,立刻分析那根管道的材质和阀门标识!快!】
【管道主体为高标号铸铁。内部压力……无法穿透扫描。阀门型号为紧急泄压阀。标识……磨损严重,根据残存图形和颜色判断,有百分之七十的可能,是高压蒸汽管道或强腐蚀性化学废料管道。开启风险评级:极高。】
风险。他们现在唯一不缺的就是风险。
“陆少校!”姜晚猛地抬手,颤抖的指尖,精准地指向了那个红色的轮盘。
那头怪物已经开始向他们缓缓逼近,无数根触须在它身前汇集、蠕动,像一丛即将盛开的死亡之花。
“相信我!去把那个打开!”
陆少校的视线在缓缓逼近的恐怖怪物、墙上那个锈迹斑斑的阀门、以及姜晚那张写满惊恐与决绝的脸之间飞速切换。他从那张年轻的脸上,看到了足以燎原的疯狂。
“快!”
这一个字,成了压垮他心中犹豫的最后一根稻草。
刻在骨子里的军人天职,瞬间压倒了同归于尽的满腔悲愤。他没有问那是什么,也没有问为什么。
“啊——!”
一声混合着战斗怒吼与痛苦悲鸣的咆哮,从陆少校的喉咙深处炸响。他猛地转身,不再看那头怪物,而是用尽全身力气,冲向墙壁,冲向那个红色的阀门。
在他身后,怪物最粗壮的一根主触须,带着雷霆万钧之势,破空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