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嘶吼着,抱着那根钢管冲向阀门。
陆少校已经力竭,双手垂下,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沫。他看着近在咫尺的怪物,那无数只眼睛里,倒映出他狼狈而渺小的身影。
或许,就到此为止了。
王猛,小李,兄弟们,我来陪你们了。
“还没完!”姜晚的吼声像一记耳光,狠狠抽在他脸上,“你想让他们白死吗!”
她冲到他身边,费力地将钢管的一端卡进阀门轮盘的辐条之间。
“想报仇就给我用力!”
陆少校混沌的意识被这句话重新点燃。
对。
报仇。
他猛地抬起头,重新抓住了冰冷的轮盘,另一只手则和姜晚一起,握住了那根充当杠杆的钢管。
两个人的体重,两个人的力量,两个人的愤怒与不甘,在这一刻,全部压在了这根简陋的杠杆上。
“开——!”
伴随着陆少校的怒吼。
“吱——嘎——”
一阵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断裂的呻吟,从阀门的核心处传来。
那是铁锈在哀嚎。
那是岁月在崩断。
动了!
那个该死的阀门,在杠杆原理的威力之下,终于,极其缓慢地,转动了一丝缝隙!
几乎在同一时间,那头怪物似乎也察觉到了危险。它停下了优雅的逼近,所有的触须在一瞬间绷紧,无数只眼睛同时锁定了那根正在被开启的管道。
一种前所未有的暴戾气息,从它身上轰然爆发。
它张开了那个位于身体中轴线的、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口器。
没有声带,却发出了足以刺穿耳膜的尖啸!
【警告!检测到高频次声波攻击!宿主!捂住耳朵!】
星火的警告几乎与攻击同时到达。
姜晚只觉得大脑像是被一根烧红的铁钎狠狠捅了进去,剧痛让她眼前一黑,差点松开手中的钢管。
陆少校的情况更糟,他离怪物更近,承受的冲击也更大。他闷哼一声,鲜血直接从鼻孔和耳朵里涌了出来。
但他的手,依然死死地抓着杠杆,没有丝毫松动。
“别停下!”他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每一个字都带着血腥气,“继续!”
姜晚咬破了自己的舌尖,剧烈的疼痛让她从眩晕中挣脱出来。
她看着陆少校那张已经分不清是血还是汗的脸,看着他那双因为极致痛苦而凸起的眼睛。
这个男人,正在用他的生命,为她争取时间。
“星火!”她在心里狂吼,“还有多久!”
【阀门开启度百分之三……百分之五……根据当前角速度计算,完全开启需要二十三秒。根据目标生物的移动速度计算,它将在四秒内抵达。】
四秒。
二十三秒。
这是一个让人想直接躺平放弃的数字。
“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
星火罕见地沉默了。
沉默,就是最坏的答案。
怪物的尖啸停止了。
它动了。
不再是缓缓逼近,而是化作一道墨绿色的闪电,朝着两人猛冲过来!地面在它的冲击下微微震动。
四秒。
三秒。
“陆少校!”姜晚用尽最后的力气,将身体的全部重量都压在了杠杆上,“再快!”
“啊——!”
陆少校双脚在地面上犁出两道深痕,他整个人几乎要与那根杠杆融为一体。
“嘎——吱——呀——”
阀门转动的速度,快了一丝。
但不够!
远远不够!
两秒。
怪物已经近在咫尺,那腥臭的气息扑面而来,浓郁得如同实质。姜晚甚至能看清它口器内部那层层叠叠、不断蠕动的环状利齿。
死亡的阴影,彻底笼罩了他们。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姜晚做出了一个连她自己都无法理解的举动。
她松开了杠含。
在陆少校惊愕的注视下,她转过身,张开双臂,挡在了他和阀门的前面。
用她那在怪物面前,渺小得可笑的身体。
“别回头!”
她冲着陆少校喊出了最后一句话。
她要用自己的身体,为他争取那最后的一秒,甚至半秒。
这是她唯一能做的事情。
怪物的触须,在她眼前急速放大。
再见了,这个糟糕的世界。
再见了,爸。
对不起,我没能……
【宿主,这不是量子显微镜,是70年代的老虎钳。】
星火那熟悉的,带着一丝无奈的吐槽声,毫无征兆地在她脑海中响起。
【但有时候,老虎钳比显微镜管用。】
【再见了,我的……第一任,也是最后一任宿主。】
【“火种”协议最终阶段……启动。】
下一秒,姜晚手腕上那块属于母亲遗物的老旧手表,那块内嵌着“星火”核心的“上海牌”手表,表盘上那根红色的秒针,突然开始以一种违反物理定律的方式疯狂倒转!
一圈,两圈,十圈!
嗡——
一股无形的能量波动,以手表为中心,骤然爆发!
那不是光,不是热,不是任何已知形式的能量。
它更像是一种……指令。
一种针对构成物质最底层规则的,强制性改写!
冲到姜晚面前的怪物,那根即将把她撕成碎片的触须,在距离她鼻尖不到十公分的地方,诡异地停滞了。
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紧接着,在姜晚难以置信的注视下,那根坚不可摧的触须,从最前端开始,无声无息地……分解。
不是燃烧,不是融化,而是分解。
它构成身体的有机物质,正在从复杂结构,被强制还原成最基础的碳、氢、氧……
就像一段代码,被删除了所有的逻辑和关联,只剩下一堆无意义的0和1。
那道分解的波纹,以一种无可阻挡的态势,沿着触须飞速蔓延,瞬间吞没了怪物的整个身躯。
庞大、恐怖、不可一世的怪物,连一声悲鸣都没能发出,就在短短一秒钟内,化作了一蓬弥漫在空气中的,最纯粹的、灰白色的尘埃。
一切都结束了。
快到让人反应不过来。
姜晚呆呆地站在原地,维持着张开双臂的姿势,任由那些尘埃落在她的头发上,肩膀上。
陆少校也停下了动作,震撼地看着眼前这超现实的一幕,手中的杠杆“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死寂。
地下管道里,只剩下两人粗重的喘息。
“刚……刚才那是什么?”陆少校的声音干涩无比。
姜晚没有回答。
她缓缓低下头,看向自己的手腕。
那块老旧的手表,表盘已经彻底暗淡,玻璃上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纹。
【能源……耗尽。】
【自毁协议……启动……倒计时……十、九……】
星火的声音,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
【宿主……快……把阀门……】
声音戛然而止。
什么?
阀门!
姜晚猛然惊醒,她回过头,正对上陆少校那双同样写满惊骇与不解的眼睛。
他们赢了怪物。
但他们脚下的赌局,才刚刚开始。
那根被扭开了一丝缝隙的管道,正发出一阵阵不祥的低沉共鸣。
一声尖锐的嘶鸣,从阀门的缝隙中泄露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