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能做得更好。”
姜晚当然明白。
她缓缓抬起头,迎上王政委审视的目光,原本紧张的内心,此刻反而奇异地平静下来。
她不能慌。
“政委同志,我父亲是不是‘反动学术权威’,我不知道,我也不懂。”她的声音不大,但异常清晰,“我只知道,他是一个父亲。他教我的,不是什么尖端物理,只是些‘没用的东西’。”
“没用的东西?”王政委的眉毛微微挑了一下,显然对这个说法很感兴趣。
“嗯。”姜晚点头,“他会指着拖拉机告诉我,那个叫发动机,里面有活塞和连杆。他会拆开收音机,告诉我什么是电容,什么是电阻。他还会拿着一根铁棍敲不同的地方,告诉我,万物皆有频率。”
她的叙述很平静,没有控诉,也没有辩解,只是在陈述一些事实。
“在别人眼里,他是在‘玩物丧志’。在我们家,那只是一个父亲在教女儿认东西。”
姜晚停顿了一下,看着王政委的眼睛,继续说:“我不知道什么是共振原理,我只记得父亲说过,找到一个东西最脆弱的那个‘点’,用和它一样的‘频率’去晃它,很小的力气,也能让它散架。”
这番话,半真半假。
是事实,但也是经过精心包装的事实。
她将自己后世精密的专业知识,拆解成了一个个最朴素、最原始的物理概念,再用一个女儿的口吻,将其归功于一个被打倒的父亲。
这既解释了知识的来源,又最大限度地降低了父亲的“威胁性”。
一个对物理痴迷到疯魔的学者,在下放期间,依然忍不住跟女儿念叨这些“没用的东西”,这听起来,似乎……也合情合理。
王政委静静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
笃、笃、笃……
每一次敲击,都像敲在姜晚的心上。
“你说,你父亲是姜远山。”王政委忽然转换了话题,“有什么可以证明?”
姜晚愣了一下。
证明?
她怎么证明?户口本?可她是从青山沟被直接带过来的,身上除了这身衣服,什么都没有。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手腕上的那块旧手表。
【星火,帮我。】
【扫描对方虹膜,对比数据库……身份确认,王建国,第九基地政委,曾是姜远山项目组的政工干部。】
星火的反应快如闪电。
姜晚的心猛地一跳。
原来如此!难怪他会对父亲的名字反应这么大,难怪他的审问如此滴水不漏,处处都是陷阱!
他认识父亲!
这个发现让姜晚瞬间调整了策略。
她抬起手,将手腕上的旧手表露了出来,放在桌上。
“这是我母亲的遗物,我父亲送给她的。表盘后面,刻着他们名字的缩写,Y.S 和 .S。”
姜晚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Y.S是远山,.S是苏梅,她的母亲。
王政委的目光落在那块朴素至极的梅花表上,久久没有移开。桌面上的敲击声,停了。
房间里的气氛,再一次变得微妙起来。
“他……还好吗?”良久,王政委终于开口,问出了一个与审讯无关的问题。
这个问题,让姜晚的心彻底沉了下去。
她能听出,这句问话里没有试探,只有一种复杂难言的关切。
“不好。”姜晚摇了摇头,眼眶微微泛红,“农场的活很重,他的身体一直不好。前段时间,还咳了血。”
她没有撒谎。父亲的身体状况,确实是她最担心的事情。
王政委沉默了。
他摘下眼镜,用衣角慢慢地擦拭着。这个动作,让他看起来不再像一个威严的上校,而只是一个疲惫的中年人。
“我知道了。”他重新戴上眼镜,站起身,“你先在这里休息一下,不要乱走。你的问题,组织上会调查清楚的。”
说完,他便推门走了出去,留下姜晚一个人,在空荡荡的审讯室里。
门外。
之前送姜晚过来的中校正焦急地等在走廊里。
“政委,怎么样?”
王政委没有回答,只是摆了摆手,径直往前走。
“是姜工的女儿,错不了。”走了几步,他才停下,低声说了一句。
“那她说的那个共振……”
“是真的。”王政委打断了他,“老姜那个人,我了解。他就是个书呆子,一个疯子。这种事,只有他想得出来,也只有他教得出来。”
中校一时语塞:“那……这事怎么处理?她的身份……太敏感了。”
王政委走到走廊尽头,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叹了口气。
“先救人。”
他转过身,对中校下令:“你,马上去准备车,带上最好的医生和药品,去一趟青山沟农场。”
“现在就去?”中校有些惊讶。
“对,现在!”王政委的口吻不容置疑,“陆云起还在手术室里躺着,我们欠她一个人情。这个人情,我们得还。”
顿了顿,他补充道:“记住,用最快的速度,把姜远山同志……接回来。”
“接回来?”中校彻底震惊了,“政委,这不合规矩!他还在……”
“我让你去就去!”王政委的声音陡然拔高,“出了事,我一力承担!这是命令!”
中校一个激灵,立刻挺直了身体:“是!”
看着中校匆匆离去的背影,王政委脸上的严肃才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深的疲惫和无奈。
他重新望向窗外,嘴里喃喃自语。
“老姜啊老姜,你可真是……给我出了个天大的难题……”
与此同时,审讯室内。
姜晚正坐立不安。
王政委最后的态度,让她捉摸不透。是相信了?还是准备用更严厉的手段?
【宿主,别慌。根据我的计算,你暂时安全了。】星火的声音听起来甚至有些幸灾乐祸,【不过,你好像给自己惹了个小麻烦。】
“什么麻烦?”
【刚才你把手表给他看的时候,我顺便扫描了一下他的随身物品。】
【在他上衣口袋里,有一张照片。】
【照片上是三个人,年轻时候的王建国,你的父亲姜远山,还有……一个穿着白大褂,笑得很灿烂的女人。】
姜晚的心一紧:“那个女人是谁?”
【苏梅。】
星火吐出了一个让姜晚浑身僵硬的名字。
【你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