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媚娘没有让他久留,只是看似随意地提点道:“高内侍,近日听闻宫中为筹备祭祀,采买香料所费颇巨,竟比市价高出许多。此事若传扬出去,恐有损天家节俭之名。
你常在宫中行走,若有机会,不妨在相熟的宫人内侍间,稍稍提及此事,只说担忧陛下若知晓会动怒,让大家行事都谨慎些。切记,莫要提及本宫,也莫要指向任何人,只是……表达担忧即可。”
高延福是何等伶俐之人,立刻明白了武媚娘是要他散播舆论,制造压力。
他躬身道:“娘娘心系宫中,体恤下人,奴婢明白。奴婢知道该如何做了,定会做得不着痕迹。”
“去吧。”武媚娘挥挥手。
两日后,柳如云那边传来消息。
陈记香铺的陈老汉起初还有些犹豫,但在柳如云保证“东都商社”会提供资金支持并承担风险后,又听闻可以打击“瑞福祥”的嚣张气焰,便咬牙答应下来。
他已精心备好样品,并通过商社的渠道,将一份措辞谦卑却价格极具竞争力的报价单,直接递到了少府监负责香料采办的吏员案头。
几乎在同一时间,宫中一些不起眼的角落,开始流传起一些窃窃私语。
“听说了吗?这次祭祀用的香料,价钱高得吓人!”
“可不是嘛,比西市最好的香铺还贵出近一倍呢!”
“唉,若是让陛下和皇后娘娘知道咱们这么铺张……”
“嘘……小声点,听说少府监的王主事和那边……走得近呢。”
流言如同瘟疫,悄无声息地蔓延,虽不激烈,却足以让人心浮动。
少府监衙署内,负责香料采办的主事王德,捏着手中那份来自“陈记香铺”的报价单,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这份报价单上的价格,比“瑞福祥”的报价低了足足三成,而且附上的香料样品,成色似乎更胜一筹!
这让他原本打算照例将采购单交给“瑞福祥”的计划被打乱了。
更让他心烦意乱的是,这几日衙署内同僚看他的眼神都有些异样,甚至有位与他素来不和的上司,旁敲侧击地提醒他要“秉公办理,注意影响”。
宫里的风言风语,他似乎也隐约听到了一些。
“真是见了鬼了!”王德烦躁地将报价单摔在桌上。
这“陈记”是从哪里冒出来的?竟敢来抢这桩生意?还有这宫里的流言……他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正在袭来。
犹豫再三,他决定不能擅自做主。
此事牵扯甚大,背后的利益输送链条盘根错节,若处理不好,他第一个倒霉。他必须请示能拿主意的人。
是夜,王德换了一身便服,悄悄从后门离开了衙署,熟门熟路地来到刘婕妤所居宫殿的一处偏僻侧门。经过通传,他被一名心腹宫女引到了一间僻静的花厅。
刘婕妤刚刚卸了妆,穿着一身宽松的寝衣,正对镜梳理着长发,脸上带着一丝慵懒和不耐烦。
“这么晚了,何事?”她头也不回地问道,语气冷淡。
王德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带着惶恐:“婕妤娘子,大事不好了!不知从哪儿冒出个‘陈记香铺’,递了份报价单进来,价格比‘瑞福祥’低了三成,品质似乎更好!
如今衙署里议论纷纷,宫里……宫里也有些不好的风声,说咱们采买香料价格虚高,下官……下官实在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刘婕妤梳头的手猛地一顿,镜中映出的脸庞瞬间阴沉下来。
她缓缓转过身,目光锐利地盯住王德:
“你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