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份见识、这份胆魄、这份缜密,远超他麾下许多尸位素餐的臣子!
他仿佛看到了一条打破目前僵局的可行的道路。盐引、平准仓、试点推行……这些想法如同钥匙,打开了他心中郁结已久的困局。
“你所言……裴炎此人,可能当此重任?”李治忽然问道,语气已然不同,带着认真的考量。
“裴员外郎官职虽微,然其性刚直,精通筹算,且与各方牵扯较少。用之试行新政,既可放手施为,亦可视其成效。
若成,则破格擢升,委以重任;若不成,亦不致动摇朝局根本。”武媚娘回答得滴水不漏,既推荐了人,又考虑了皇帝的顾虑。
李治缓缓颔首。良久,他长长吐出一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声音中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决断:“好!朕便依你之策,试行新盐法!
擢升裴炎为淮南道巡察盐铁使,赐金牌,准其专折奏事,全权负责淮南盐政整顿事宜!所需人手、权限,朕会令中书省即刻拟旨。”
“陛下圣明!”武媚娘在屏风后深深一福。
“至于你,”李治的目光似乎能穿透屏风,落在她身上,“新法草案既出自你手,其间细节关节,你最为清楚。
朕许你幕后参赞,裴炎若有疑难,可通过密折向你请教。一应奏报抄本,朕会令人送至清宁宫。你要替朕,看好这新政的第一步。”
此言一出,殿内侍立的几名心腹宦官都不由得将头垂得更低。陛下此举,无疑是赋予了晋王妃干预朝政的实权,虽是“幕后”,却已是破天荒的信任和重托!
武媚娘心中亦是一震,随即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激荡。她稳稳心神,恭声应道:“妾身遵旨。定当竭尽绵薄,为陛下分忧,绝不负陛下信重!”
“去吧。”李治挥了挥手,语气中带着一丝疲惫,却又有一丝新的希望。
武媚娘再次行礼,低着头,缓步退出了偏殿。直到走出殿门,来到阳光之下,她才发现自己的手心已微微汗湿。但她抬起头,望向湛蓝的天空,眼中闪烁着前所未有的明亮光芒。一道沉重而充满机遇的大门,已在她面前缓缓开启。
然而,就在武媚娘离开两仪殿不久,一道加急密报便由心腹宦官,火速送入了位于长安城东北隅永兴坊的赵国公长孙无忌府邸。
书房内,长孙无忌正与几名核心幕僚商议如何应对皇帝日渐明显的改革意图,以及推举何人出任盐铁使方能将损失降至最低。
当他看到密报上“陛下已决意擢升裴炎为淮南盐铁使,试行新盐法,并允晋王妃武氏幕后参赞”的字样时,那张一贯沉稳如山、喜怒不形于色的脸庞,瞬间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裴炎?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寒门竖子?!”长孙无忌猛地将密报拍在案上,震得茶盏作响,“还有武氏!一介妇人,竟敢染指盐政!陛下真是……真是被她蛊惑了!”
幕僚们面面相觑,皆看到对方眼中的震惊与不安。新盐法一旦试行,首当其冲便是他们通过掌控漕运、盐场而获得的巨大利益。
而那裴炎是出了名的油盐不进,再加上一个深得帝心、手段莫测的晋王妃在幕后出谋划策……
“国公,此事……万万不可让其施行啊!”一名幕僚急道,“淮南盐利丰厚,若被裴炎整顿成功,断了财路事小,若让其借此站稳脚跟,日后推广全国,我等……危矣!”
长孙无忌胸膛剧烈起伏,眼中寒光凛冽,如同被激怒的毒蛇。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怒火,声音冰冷刺骨:“裴炎……武氏……好,很好!既然他们自寻死路,就别怪老夫心狠手辣了。”
他猛地转过身,对幕僚们厉声道:“立刻传令下去!动用一切手段,给老夫盯死淮南!裴炎的一举一动,都要给老夫查得清清楚楚!
还有,给淮南盐场、漕司我们的人打招呼,新官上任,总要给他备一份‘厚礼’!他不是要清丈吗?不是要查账吗?老夫倒要看看,他有没有命走到盐场!”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更深的阴鸷:“至于宫里那位……看来,是老夫先前太过仁慈了。
她既然不肯安分守己,那就让她知道,这前朝的水,不是她一个妇人能蹚的!去,给宫里递话,有些旧账,该翻出来晒晒太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