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媚娘亲自调阅了近三年的漕运账册,运用苏慧娘惊人的心算能力,进行交叉比对。
“贞观二十三年,漕运损耗报百分之一五。二十四年,报百分之二。今年春运,竟报百分之五?”
武媚娘指着账册上的数字,对跪在手下的漕工越发无能了?亦或是……这多出来的损耗,都耗进了某些人的私囊?”
漕运使王珪脸色煞白,强自镇定:“娘娘明鉴,实在是……实在是今年春汛湍急,加之漕船老旧,沉船事故确比往年多了几起……”
“哦?是吗?”武媚娘从案头抽出一份密报,“那为何燕京卫上报,在潼关码头查获数艘私船,满载新粮,船主声称,所载之粮乃是从官漕船上‘分装’而来,准备运往洛阳售卖?
而这批粮食的数目,恰好与你报损的那‘百分之五’相差无几呢?”
王珪如遭雷击,彻底瘫软在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拖下去!”武媚娘厌恶地挥挥手,“彻查漕运司!所有账目封存,一查到底!裴炎,你暂代漕运使一职,务必保证漕运畅通,损耗给本宫压回定例之内!”
连续罢黜两位重要官员,雷厉风行地整顿了兵械和漕运,武媚娘以铁腕暂时打通了后勤的梗阻。
然而,她深知,这只是斩断了明处的触手,那隐藏在更深处的敌人,绝不会善罢甘休。
果然,不久后,更阴险的一招来了。
河东道传来急报,几处供应军马草料的官仓突然“失火”,虽未造成巨大损失,但库存的干草焚烧殆尽。
同时,负责向太原输送皮革、麻布等军需物资的几家官营作坊,接连遭遇“原料短缺”、“工匠病疫”等怪事,生产几乎陷入停滞。
消息传回,裴炎等人面色惨白。草料、皮革、麻布,这些看似不起眼的物资,却是大军维持战力、包扎伤口、缝补营帐的必需品。官仓和官坊的供应一旦中断,短时间内极难补充!
“娘娘,这……这定是有人蓄意破坏!欲断大军后勤!”裴炎声音发颤。
武媚娘眼中寒光闪烁,却并未慌乱。她走到窗边,望着窗外阴沉沉的天空,沉默片刻,忽然开口道:“慧娘,请柳姑娘来一趟。”
不久,一身素雅衣裙的柳如云悄然入殿。
“柳姑娘,”武媚娘开门见山,“军中急缺草料、皮革、麻布,官仓官坊供应不及。请你动用一切商社渠道,不惜代价,尽快从民间采购。品质务必要上乘,数量要足,采购地点要分散,避免引人注目。
采购完成后,直接交由裴侍郎安排的人,以……以‘晋王府采买日用’的名义,组织可靠商队,秘密运往太原,交给程务挺将军派来接应的人。”
柳如云没有丝毫犹豫,敛衽一礼:“妾身明白。长安、洛阳、蜀中、江南,妾身均有渠道。草料可从关中农户手中直接收购;上等皮革,蜀中作坊存货充足;麻布江南产量极大。十日之内,首批物资必能启运。”
“好!此事机密,务必谨慎。”武媚娘点头,眼中露出一丝赞许。
柳如云领命而去,动作迅捷而低调。
她的商社网络此刻发挥了巨大作用,绕开了被长孙势力渗透的官方体系,直接从民间市场筹集物资,通过精密的商业运作,悄无声息地化解了这场致命的供应链危机。
当长孙无忌得到心腹密报,得知官仓官坊的“意外”并未能难住武媚娘,反而被她用这种意想不到的方式化解时,他正在书房练字的手猛地一顿,上好的宣纸上洇开一大团墨迹。
他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良久,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好……好一个武媚娘!真是……无孔不入!”
十日后,当前线程务挺的捷报与后方补给顺利跟上的消息同时传回时,武媚娘正在核算一笔军费开支。
她听完禀报,只是淡淡一笑,对身旁的苏慧娘道:“欲断大军粮道?且看是本宫的手段快,还是他们的胆子大!”
然而,就在她稍稍松了口气之时,一封来自北疆的密报,由燕青亲自呈送上来。
密报是程务挺暗中发出的,信中除了报捷,还提及一件蹊跷事:军中医官发现,近期送达的一批金疮药,药效似乎大不如前,甚至有士卒用了之后伤口溃烂。
经查验,这批药材并非来自官仓,而是由一支“意外”及时补充过来的民间商队送来,药材质地看似不错,但似乎……被掺入了某种不易察觉的、会加速伤口腐败的劣质粉末。此事已被严密封锁,正在暗中追查来源。
武媚娘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几乎与此同时,侍女翡翠匆匆进来,面带忧色,低声道:
“娘娘,近日坊间有些……有些难听的流言,说娘娘您借督办军需之便,大肆采购,中饱私囊,甚至……甚至与那商贾柳氏,合伙侵吞国帑……”
武媚娘捏着那封密报,听着翡翠的禀报,目光投向窗外。长安的天空,不知何时又阴霾密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