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目光再次落到地图上,手指沿着长安周边的关隘、河道、屯兵点缓缓移动。大脑飞速运转,一条条应对策略逐渐清晰。
她首先召来了苏慧娘,语气平静如常:“慧娘,去请裴炎裴侍郎过来,就说商议犒赏三军的具体细则。”
裴炎很快到来。武媚娘屏退左右,开门见山,语气却压得极低:“裴侍郎,陛下与晋王虽悦,然我等不可不防。北疆大胜,恐有人心生妒恨,欲行不轨。长安防务,需立即暗中加强。”
裴炎神色一凛,立刻明白过来:“娘娘有何吩咐?”
“你即刻以筹措犒军物资、保障京城安稳为名,调动可靠人手,秘密控制太仓、嘉仓所有粮秣出入,没有晋王手令或我的印信,一粒米也不得擅自调动。
同时,派人盯紧武库所有军械调配,尤其是弓弩箭矢和甲胄,记录在案,每日一报。”这是掐断任何潜在叛乱的后勤。
“下官明白!”裴炎重重点头,毫不迟疑。
送走裴炎,武媚娘立刻铺纸研墨,写了一封极其简短的信。
信中只有寥寥数语,用词隐晦,提及“长安春日多雨,恐有泥泞,需备干柴引火,盼派老成伙计数人,押运一批‘山货’回京,以备不时之需”。
这封信被用火漆密封,交给一名绝对忠诚的晋王府家将。
“你亲自带这封信,快马加鞭,前往北疆大营,面呈程务挺将军。记住,必须亲手交给他,不得经过任何人之手。拿到他的回信后,立刻返回。”她盯着家将的眼睛,语气凝重,“此事关乎京城安危,切记!”
家将跪地领命,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去。
武媚娘的信,是密令程务挺立即派遣一支绝对忠诚的精锐骑兵,伪装成押运战利品或换防的队伍,秘密火速回师,驻扎在长安城外灞桥、蓝田等关键要地,一旦京城有变,可即刻入城平乱。
所谓“老成伙计”指精锐,“山货”指军队,“干柴引火”即指备战。
最后,她唤来了燕青。
“燕青,风暴要来了。”她没有任何寒暄,直接说道,“长孙无忌绝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我要你动用‘梅花内卫’全部力量,像蜘蛛网一样,给我死死盯住长孙府、以及所有与长孙家过往甚密的禁军将领府邸。
尤其是右监门卫、千牛卫、金吾卫的将领,他们见了谁,说了什么,府中多了什么人,少了什么人,哪怕一丝一毫的异常,我都要知道!”
“是!”燕青眼中寒光一闪,领命欲走。
“等等,”武媚娘叫住他,补充道,“还有,重点关注漕运码头、东西两市,以及所有进入长安的关卡要道。柳如云那边,我会让她配合你,她的商队耳目灵通。我要知道,最近是否有不明身份的大批人员潜入长安。”
燕青再次躬身,无声无息地退入阴影之中,如同一把即将出鞘的利刃。
一系列命令在极短的时间内,悄无声息地发出。
没有公文,没有会议,甚至没有太多言语,一张无形的大网开始迅速收紧。
武媚娘坐镇中枢,眼神锐利,仿佛能穿透宫墙,看到那些正在黑暗中蠢蠢欲动的身影。
她走到李贞日常处理政务的书案前,那里空无一人,却仿佛残留着他的气息。
她轻声自语,又像是在对远方的丈夫倾诉:“胜利最易令人松懈,此时方是真正考验我等之时。”
接下来的两日,长安城依旧沉浸在胜利的狂欢中。然而,燕青的密报开始陆续传来。
“长孙无忌之侄,右金吾将军长孙诠,近日以‘演练防务’为名,频繁调动其麾下兵马,换防路线异于常例,多靠近皇城西侧苑林及玄武门外。”
“漕运码头发现数批来自南方的‘木材’、‘药材’,押运人员身形彪悍,手脚粗粝,不似寻常脚夫,入住码头附近旅舍后深居简出。”
“守备通化门的郎将昨夜秘密赴宴,宴请者乃长孙府二管家。”
“柳姑娘密报,市面有巨额不明资金流动,收购了大量药材和皮革,去向不明。”
每条信息都像一块拼图,逐渐印证了武媚娘最坏的猜想。
一场针对京城、针对皇权、针对她和李贞的阴谋,正在紧锣密鼓地筹备中。
武媚娘面无表情地听着汇报,指尖在长安地图上划过,最终点在了几处关键位置:玄武门、通化门、以及皇城与西内苑相接的薄弱地带。
“他们的目标,很可能是这里。”她声音冰冷,“趁夜发动,控制宫门,里应外合。”
她正欲进一步调整部署,殿外忽然传来一阵孩童嬉闹的歌声,由远及近,清脆却又带着一丝诡异的腔调:
“桃李子,歌悠悠,绕长安,绕不休……”
“凤凰羽,落谁手?金匮里,空悠悠……”
“北斗转,西门开,带刀客,骑马来……”
歌声渐渐远去,殿内的武媚娘和燕青,脸色却瞬间变得无比凝重。
这首童谣,听起来天真无邪,却字字句句,暗藏机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