旨意一下,众人皆惊。虽未株连九族,但赐自尽、抄家、流放子孙,已是极其严厉的惩罚,彻底终结了长孙无忌的政治生命和家族荣耀。
“殿下圣明!”武媚娘率先起身,躬身行礼。其余大臣如梦初醒,纷纷跪倒在地,山呼圣明。这一刻,再无人敢有丝毫异议。
清洗的旨意迅速明发天下。长安城内,顿时掀起一场腥风血雨。
金吾卫的甲士闯入一座座朱门府邸,昔日趾高气扬的官员被锁链加身,拖出府门;抄家的队伍络绎不绝,一箱箱金银珠宝、田产地契被贴上封条抬出。
刑场之上,刀光闪过,人头落地。整个关陇集团势力遭到前所未有的重创,朝堂为之一清。
在这场风暴中,武媚娘展现出惊人的掌控力。
她通过裴炎牢牢控制着户部与工部的资源调配,确保抄家行动有条不紊,所得钱粮迅速入库,用于稳定政局和安抚前线军队。她让燕青的“飞凤卫”严密监控各方反应,尤其是军方的动向,防止有人狗急跳墙。
幸运的是,以李绩、程务挺为代表的军方重臣,在此次清洗中保持了沉默和中立,甚至对铲除长孙集团表示了一定的支持,这无疑大大减轻了李贞和武媚娘的压力。
数日后,已被剥夺一切荣耀、府邸被甲士团团围住的长孙无忌,在空荡、阴冷的大堂内,接到了那道赐死的白绫。这位曾经叱咤风云、连皇帝都要礼让三分的权臣,此刻披头散发,形如枯槁。
他望着那条白绫,发出一声凄厉而绝望的长笑,笑声中充满了不甘、怨毒和对自己一生的嘲讽。最终,他选择了悬梁自尽,结束了他显赫而又罪恶的一生。
消息传入宫中,武媚娘正在批阅一份关于漕运恢复的奏章。
她笔尖微微一顿,随即继续写下批注,面色无波,仿佛只是听到了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唯有在放下笔时,她低声对身旁的苏慧娘说了一句:“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
持续了半月有余的清洗风暴渐渐平息。朝堂上下,焕然一新。
大量关键职位空缺出来,李贞在武媚娘的辅佐下,迅速提拔了一批在此次斗争中表现出色、或原本受到压制的寒门官员和中间派官员,如裴炎、郭正一等,逐步填充权力真空,构建起以晋王府为核心的新权力架构。
先帝的国丧典礼,在肃杀的气氛中隆重举行。武媚娘以摄政王妃的身份,协助李贞操持一切丧仪,从灵堂布置、百官哭临到陵寝事宜,安排得井井有条,庄重肃穆,无可挑剔。
她身着沉重的孝服,举止得体,神情哀戚,赢得了宗室和百官们暗自的赞叹。她的威望,在这场巨大的政治变局和国丧中,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然而,就在一切似乎步入正轨,权力平稳过渡之际,一丝微妙的裂痕,开始在最高权力层悄然滋生。
这日,延英殿内,李贞与武媚娘商议新任宰相的人选。
李贞倾向于提拔一位资历较老、性格温和、易于掌控的宗室亲王,以安抚宗室情绪,显示新朝的宽仁。
武媚娘却持不同意见,她指着名单上另一个名字——一位以干练果断、但手段略显严苛着称的寒门出身官员:“王爷,如今朝局初定,百废待兴,正需此等勇于任事、锐意革新之臣。
宗室亲王虽可安抚,然其往往固守成规,于革新弊政无益。非常之时,当用非常之人。”
李贞皱了皱眉:“媚娘,此人风评过于严酷,恐失人心。眼下稳定为重,不宜过于激进。”
“王爷,除恶务尽,方能长治久安。若因顾忌人言而用庸碌之辈,则旧弊未除,新患又生。”武媚娘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持。
李贞看着武媚娘,看着她那双清澈却深不见底的眼睛,心中忽然涌起一丝陌生的情绪。他发现自己这位王妃,在经历了连番恶斗、大权在握之后,行事风格越发果决凌厉,甚至隐隐有种不容置疑的强势。
这种强势,让他感到些许不适,甚至一丝隐隐的威胁感。他才是摄政王,是皇帝托付江山的人。
“此事……容我再想想。”李贞最终没有直接同意,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
武媚娘敏锐地捕捉到了他语气中的变化,她垂下眼帘,不再争辩,只是淡淡应了一声:“是,王爷圣裁。”
殿内的气氛,似乎比刚才冷了几分。
两人之间,那曾经并肩作战、生死与共的紧密无间,第一次出现了一道细微的、几乎看不见的缝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