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线没有焦点地游移了片刻,最终,穿透了镜内镜外的界限,精准地落在了那个与她魂魄相连、正无比紧张激动地“凝视”着她的青年身影上。
迷茫如同被阳光驱散的晨雾,迅速褪去。
取而代之的,是瞬间涌起的复杂情感——有跨越千载重逢的悸动,有漫长孤寂等待的酸楚,有深入骨髓的幽怨,有看到他安然无恙后的如释重负……
最终,所有这些难以言喻的情绪,都融化在那双渐渐恢复了神采、重新变得清亮而略带一丝傲然的明眸之中。
朱唇轻启,一声带着久未开口的微哑、却又空灵剔透、蕴含着千言万语的轻唤,如同玉石交击,清晰地响彻在陆远的识海:
“负心郎……悠悠千载,白云苍狗,倒叫妾身……好等。”
这声夹杂着嗔怪与难以掩饰的关切、语调古韵十足的轻斥,让陆远紧绷的心弦骤然一松,巨大的喜悦与酸涩同时涌上心头,几乎让他热泪盈眶。
“苏姑娘!你……你终于醒了!”他激动得神识传音都带着颤意,“都是我不好,让你等了这么久,还……”
“住口。”苏婉的灵体微微晃动,光华略显不稳,显然刚刚苏醒还极为虚弱,但她仍强自支撑,纤巧的下巴微抬,眼风带着一丝习惯性的挑剔扫过陆远周身,语气带着嫌弃,“瞧汝这般风尘仆仆、灵力激荡未平的狼狈模样,定是妾身沉眠这段时日,又不知天高地厚,去何处招惹了是非祸端,可是?”
她话音未落,秀眉忽然微蹙,感应到了什么,眸中瞬间闪过一丝厉色,虽灵体虚弱,但那属于鬼将的敏锐与威严却自然而然地流露出来:
“嗯?外面那些藏头露尾、煞气冲天的腌臜气息……是冲着你这呆子来的?”
几乎就在她发出警示的同一时刻——
“嘭!”
静室之外,传来一声沉闷的撞击巨响,整个茶舍似乎都随之微微一震!
玉衡子布下的隔绝阵法光华剧烈闪烁起来!
玉衡子霍然起身,脸色瞬间阴沉,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与凝重:
“我们被包围了!好精密的合围!绝非寻常散兵游勇!”
叶知秋也已悄无声息地立起,玉笛入手,周身清辉流转,眸光清冷如冰,锁定了静室门口方向。
苏婉在镜中冷哼一声,即便灵体虚弱,那份属于强大存在的骄傲与洞察力却未曾减弱:
“东南方三道,阴煞凝而不散,是玄阴宗的蚀骨阴煞诀;西北方五道,血气裹挟戾魂,似是血煞宗的炼魂手段……还有几道气息晦涩,藏得更深。呵,如今是什么阿猫阿狗,都敢来捋虎须了么?”
她转眸瞪向识海中因她苏醒而狂喜、又因外敌环伺而杀意渐起的陆远,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与维护:
“兀那呆子,还愣着作甚?敌已叩门,莫非还要等他们打将进来,扰了妾身清静不成?”
陆远被她这般情态弄得心头又是酸软又是好笑,深知她刚苏醒最需稳固灵体,连忙以神识温言安抚:
“苏姑娘放心,你刚刚醒来,万勿动用魂力,外面这些跳梁小丑,交给我便是。”
他小心翼翼地将苏醒后灵体依旧不稳、却强撑着摆出傲娇姿态的苏婉,劝回镜中深处温养。
指尖轻柔地拂过镜面,感受着那新增的星纹与其中传来的、虽然微弱却真实存在的生机与灵动,陆远眼中最后一丝犹豫尽去,取而代之的是冰冷彻骨的杀意与坚定。
他长身而起,金丹巅峰的气息不再掩饰,轰然爆发开来!衣袂无风自动,眼中混沌与星辉一闪而逝。
与玉衡子、叶知秋交换了一个眼神,三人默契地呈犄角之势立于静室门前。
陆远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看来,是有些人,不想让我们安稳片刻了。”
“也罢,便让他们知道,惊扰苏姑娘沉眠的代价。”
静室之外,杀机四伏。静室之内,三人一镜,严阵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