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道尽头的寒意来得比深渊底的黑雾更刺骨。那冷不是寻常的湿冷,而是带着河底淤泥的腥气,顺着秦越人的衣摆缝隙往上窜,像无数根冰针钻进脊背,冻得他后颈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他下意识裹紧了外衫,指尖触到布料上未干的血迹,才想起刚才与黑袍人厮杀时,肩头还被毒针划了道口子。
岩壁上爬满了暗绿色的苔藓,苔藓厚得能盖住岩石的纹路,用手一摸,黏腻的汁液沾在指尖,散发出淡淡的腥甜。幽微的磷火从苔藓缝隙中渗出来,忽明忽暗地跳动着,将苔藓的影子映在地上,像无数只蜷缩的小手,在暗中窥视着三人的一举一动。
“嗡 ——”
林风手中的青铜剑突然发出低鸣,剑刃上 “医剑世家” 的云纹徽记泛起涟漪般的淡金色光晕,光晕一圈圈扩散,又迅速收缩,像是在呼吸。他握紧剑柄,指腹擦过剑脊的旧伤,眉头拧成疙瘩:“不对劲,这附近有很强的阴邪之气,比刚才的干尸还要重。”
“听。” 阿雪突然拽住两人的衣袖,她的指尖冰凉,抵在唇边的玉笛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她侧着头,耳朵贴向岩壁,声音压得极低,“有声音。”
秦越人和林风立刻屏住呼吸。黑暗中,一道若有若无的声音渐渐清晰 —— 是水流声,“哗啦啦”,却又不像普通河水的流动,更像是有人在轻轻搅动粘稠的液体。水流声里还裹着细碎的呜咽,忽远忽近,时而像婴儿的啼哭,时而像老人的咳嗽,混在一起,像无数冤魂被泡在河底,正挣扎着发出最后的求救。
“在那边。” 林风抬手,青铜剑的光晕指向右侧一道布满裂纹的石门。石门是青灰色的,上面刻着早已模糊的符文,有些地方已经崩裂,露出里面黑漆漆的洞口,像一张紧闭的嘴。
三人合力推开石门,“嘎吱” 的声响在寂静中格外刺耳。门后景象让他们同时愣住 —— 一条暗河横亘在眼前,河水是纯粹的墨黑色,黑得像凝固的墨汁,却又异常光滑,表面没有一丝波纹,倒映着头顶岩壁缝隙中渗进来的微光,那些微光竟在水面上化作了璀璨的星芒,一闪一闪,仿佛将整片夜空都封印在了水面之下。
“这水……” 秦越人缓缓蹲下身,指尖悬在水面半寸处,能感觉到一股刺骨的寒意顺着指尖往上爬。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轻轻碰了碰水面 —— 冰凉的触感瞬间传遍全身,像摸到了一块万年寒冰。
就在指尖离开水面的刹那,水面的倒影突然动了。
原本倒映着秦越人侧脸的地方,突然浮现出一张陌生的脸 —— 那脸苍白得像纸,眼睛是血红色的,瞳孔是竖瞳,像蛇的眼睛,正死死地盯着他。秦越人心中一惊,猛地向后仰倒,带起的风让水面泛起涟漪,那张脸却没有消失,反而随着涟漪扭曲、扩大,渐渐占据了大半个水面。
“别直视倒影!” 林风的声音突然响起。他的青铜剑已经出鞘,剑光一闪,劈开了一条从水面伸出来的苍白手臂。那手臂上布满了青黑色的尸斑,指甲缝里嵌着发黑的淤泥和碎草,被剑气劈开时,竟没有流血,而是冒出一股青灰色的烟雾,散发出令人作呕的腐臭味。
“哗啦 —— 哗啦 ——”
更多的手臂从水面下伸出来,密密麻麻,像一片苍白的森林。它们在空中胡乱挥舞,试图抓住三人的脚踝,指甲划过岩石的声音,像指甲刮过玻璃,听得人头皮发麻。
阿雪迅速掏出一瓶粉色的 “腐骨粉”,朝着水面用力一甩。毒粉在空中化作一片粉色的烟雾,朝着那些手臂飘去。可就在烟雾靠近水面的瞬间,突然像被什么东西吸走了一样,扭曲着、变淡着,最后彻底消失,连一点痕迹都没留下。
“这些东西不怕毒!” 阿雪的声音带着颤抖,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染毒的手臂 —— 之前被干尸抓伤的地方,黑色毒素又开始活跃起来,像小蛇般在皮肤下游走,带来一阵钻心的痒。
暗河深处突然传来 “哗啦” 的铁链拖拽声,声音从河底传来,沉闷而厚重,像是有什么巨大的东西正在被铁链拉动。秦越人掌心的镜纹烙印突然剧烈发烫,烫得他几乎要握不住拳。怀中的破镜碎片也不受控制地悬浮起来,碎片的光芒映在水面上,照亮了水下的景象 ——
密密麻麻的石棺整齐地排列在河底,少说也有上千具。每具石棺都是青灰色的,表面刻着与破镜碎片相同的镜纹图腾,那些图腾此刻正泛着诡异的紫色光晕,像一条条沉睡的巨蟒,在河底呼吸、蛰伏。
而在石棺群的中央,有一具格外巨大的石棺,是用整块墨玉雕刻而成的,玉质温润,在碎片光芒的映照下泛着淡淡的绿光。石棺的盖子没有完全合上,露出一条缝隙,能看到里面躺着一具女尸 —— 她身着黑袍,黑袍上用金线绣着阴阳鱼图案,金线虽已有些褪色,却依然能看出当年的华贵。女尸的双手交叉放在胸前,紧紧握着半块铜镜,铜镜的背面刻着一只展翅的凤凰,与秦越人手中的碎片图腾一模一样。
“是壁画里的初代毒圣!” 阿雪的玉笛重重磕在岩壁上,发出 “笃” 的一声脆响,“她怎么会在这里?不是说初代毒医才是毒医门的创始人吗?”
她的话音未落,石棺里的女尸突然动了。
原本紧闭的眼睛缓缓睁开,眼窝里没有眼珠,只有两团不断旋转的镜纹,那镜纹与秦越人眉心的烙印一模一样,只是颜色更深,泛着青黑色的光。女尸手中的铜镜突然发出刺耳的尖啸,声音尖锐得像指甲划过金属,震得三人耳膜生疼。
“轰隆 —— 轰隆 ——”
河底的石棺纷纷炸开,棺盖飞上天,又重重地砸在水面上,溅起巨大的水花。裹着腐肉的骸骨从石棺里爬出来,它们的骨骼漆黑,关节处缠绕着生锈的铁链,每具骸骨的眉心都烙着一道淡金色的镜纹,与秦越人体内的镜纹产生了强烈的共鸣,让他感觉经脉都在微微颤抖。
“小心噬魂镜!” 林风的青铜剑突然被一道无形的力量弹开,他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后飞去,后背重重撞在岩壁上,疼得他闷哼一声,嘴角渗出一丝血迹。“这镜子能吸收人的魂魄,刚才那股力量,就是它在吸我的真气!”
秦越人感觉脑海中突然涌入无数陌生的记忆,那些记忆不属于他,却清晰得仿佛亲身经历 ——
画面里,初代毒圣与初代医仙并肩站在医仙谷的桃树下,毒圣手里拿着一株刚采的 “忘忧草”,笑着递给医仙;后来,他们因为 “永生” 的理念争执,毒圣说 “只要能永生,就能永远和你在一起”,医仙却摇头说 “逆天而行,必遭天谴”;再后来,毒圣偷偷用活人献祭,铸造了这面噬魂镜,妄图将自己的魂魄封存在镜中,等时机成熟再复活,继续追寻她的 “永生” 之梦……
“原来毒医门要的不是初代毒医,是她!” 秦越人猛地大喊出声,他甩出十二枚银针,试图封住骸骨的眉心镜纹。可银针刚飞到一半,突然开始扭曲、发黑,最后像被融化的蜡一样,滴落在水面上,瞬间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