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禾到了书房,胤禑正临窗站着,看窗外松影。
见她进来,指了指书案上几样东西:“这些,明日晨议要用的,你看看可都齐备,登记入册,别临到用时短了什么。”
“是。”青禾应了声,走上前去。
桌上是两方上用的松烟墨、一管紫毫笔、一本空白的奏事折子,并一小匣朱砂。
都是内务府刚送来的,她仔细查验了品相,一一登记在随身携带的小册子上,动作利落,并无多余声响。
行宫晨议不比大朝,规制稍简,但依旧是皇子们聆听圣谕参与机务的重要场合。
康熙晚年虽然稍有倦勤,却从未放松对儿子的督教,到了热河之后规矩也没有变,每日天未亮,阿哥们便需穿戴齐整,至烟波致爽殿候着。
有时是垂询政事,有时是考较学问,有时不过是陪着用顿早膳,其间机锋暗藏,一言一行皆需谨慎。这些文房之物,虽小,却关乎体面,半点差错不得。
“主子,都齐了。”青禾合上册子,低声回禀。
“嗯。”胤禑转过身,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一瞬,“福晋叫你去说话了?”
“是。”青禾垂眼答道。
“说了些什么?”他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福晋垂询行宫起居是否习惯,又问了些箱笼安置的琐事。”青禾拣着最无关紧要的回道。
胤禑沉默片刻,道:“李嬷嬷的事,委屈你了。她年纪大了糊涂,福晋......年纪轻容易受蒙蔽。你如今差事当得好,我心里是知道的。往后依旧安心当差,自有你的体面。”
他的话听起来是安抚,是施恩。若放在从前,青禾或许会觉得欣慰。
毕竟眼前这个已渐露青年气度的皇子,是她一点一滴从病弱苍白的小鸡仔模样照顾过来的。彻夜不眠地守着,汤药喂着,一个脚步一个脚印地扶着他站起来、走起来。
可如今经过这么多变故,再听到这样的话语,只觉心底一片凉薄的倦意。
他对舒兰格格的情意浅薄,对新婚的福晋也未见得多上心,此刻对自己这几分似是而非的关照,无非是主子对得力奴才的笼络,甚或,还夹杂着一点未曾言明的占有欲。
清朝皇子三妻四妾是常理,可她的灵魂不是清朝人。她绝不愿成为庭院深深中又一个等待垂怜的可怜人。
“谢主子体恤。奴才本分而已,不敢称委屈。”她福了一福,语气恭顺疏离,将一切可能燎原的火星都隔绝在安全的距离之外。
胤禑似乎还想说什么,但看她低眉顺眼的模样,终究只挥了挥手:“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