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族贵女极重乳母,福晋年纪其实也不过十几二十岁,大婚当日就遇上那等糟心事,初来乍到,最倚重的乳母又没了,在深宅大院里,她何尝不是无依无靠?如今想努力做好分内事,维系正室的体面,却偏偏不得其法,反惹得夫君厌弃。
但这念头只是一闪而过。
青禾很快清醒过来,她自己尚且如履薄冰,自身难保,在这吃人的地方,哪有什么资格和余力去可怜别人?救世主?她连自己都救不了。
她给一起侍膳的兰穗使了个颜色,便一起悄无声息地退下了。还得去东厢房看看脾气大过天的主子有什么吩咐呢,哪有空心疼别人。
胤禑及其附属的众奴才走后,福晋瓜尔佳氏就那么呆呆地坐着,任由眼泪流了一会儿。膳桌上那些精心准备的菜肴早已失了热气,油光凝固,那碗她特意吩咐厨房做的蟹粉狮子头,胤禑甚至连一筷子都没动。
讽刺,真是天大的讽刺。
阿哥爷已经多日不曾到正房用饭,她今日听闻他要来,早早便吩咐小厨房按着他的口味准备,满心以为能借此缓和些关系,没成想......
她摆了摆手,声音里满是压抑的哽咽:“撤了吧。”
侍立在一旁的绣屏和玉壶大气不敢出,连忙上前,手脚麻利又悄无声息地将几乎没怎么动过的膳桌撤下。
瑞珠上前,小心翼翼地扶起她:“福晋,您歇歇吧。”
福晋只觉得浑身无力,头一阵阵发沉发痛,像是被什么东西紧紧箍住。她由着瑞珠将她扶到窗下的美人榻上歪着,浑身像是被抽走了筋骨。
刚被阿哥爷当着一屋子奴才的面下了面子,她此刻不想见任何人,不想让任何人看到她这副狼狈脆弱的模样。
“都出去吧。”她闭着眼,挥了挥手,声音疲惫至极,“让我静一静。”
侍女们面面相觑,终究不敢违逆,悄声退了出去,轻轻带上了门。
室内只剩下她一人,以及若有若无的安神香气。头痛得更厉害了,像是有根锥子在不停地凿。她又扬声唤了还未走远的瑞珠进来:“点上安神香。”
“是。”瑞珠熟练地从多宝格上取下一个鎏金狻猊香炉,拨开炉灰,放入一小块上好的沉香末,用火折子点燃。很快,一缕清甜醇厚的香气袅袅升起,逐渐弥漫开来。
瑞珠再次退了出去。
福晋歪在榻上,她今天为了见胤禑,特意身上换了一身深紫色绣折枝玉兰纹的衬衣,外头罩了件宝蓝色江绸棉坎肩。衬衣的料子选的是极好的江南缎子,光滑柔软,却也因此颇为滑腻。
她心烦意乱,辗转反侧间,衬衣袖子的一角不知何时搭在了炕桌边缘,而炕桌上正燃着一盏明亮的烛台。
安神香的效力渐渐发作,加上心力交瘁,她本就睡得沉。一个转身,袖子扫倒了烛台,橘红色的火苗顷刻间便贪婪地吞噬起昂贵的衣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