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禾经历从地狱到天堂、又从天堂被拽回人间的急剧转折,紧绷的心弦像是骤然被拉断,情绪一下子失控了。她本就是泪失禁体质,此刻鼻尖一酸,眼眶又热又涨,视线瞬间就模糊了。
豆大的泪珠毫无预兆地滚落下来,砸在身前冰凉的地砖上,氤氲出一小片深色。
不管前世还是今生,她都不太习惯在外人面前失态,慌忙抬起袖子胡乱抹了一把脸,可眼泪却像断了线的珠子,越擦越多。
她只得垂着头,遮掩住自己的神色,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和压抑不住的哽咽:“奴才也不知道该怎么办,离府前,奴才和十五爷吵了一架。许是......许是十五爷还在生奴才的气......”
她这副模样,与平日里那个冷静自持的小医女截然不同。
因为方才的惊吓和委屈,她眼圈鼻尖都泛着红,白皙的脸颊上还挂着未擦净的泪痕,像初春带雨的梨花,脆弱又带着一种不自知的娇怯。
她的身量在女子中算是高挑,此刻却微微缩着肩膀,努力想忍住抽噎,单薄的身子便随着呼吸轻轻颤抖,看着着实可怜。
胤禛的目光落在她濡湿的睫毛上,原本冷硬的心肠似乎被什么细微的东西触动了一下。
他惯常看待人事,多从利益、规矩、利弊出发,原以为十五弟是对这丫头存了别样的心思,自己虽为亲王,也不愿行那夺人所爱之事。却万万没想到两人之间竟还有这等龃龉,他端起一杯酒饮下,依旧默然不语。
十三阿哥胤祥却是直接惊呼出声,十分难以置信:“什么?!你竟然敢跟十五弟吵架?青禾啊青禾,你可真是一次次出乎爷的意料啊!”
他身体微微前倾,满脸都是好奇,“快说说,都吵了些什么?爷可太想知道哪个奴才......哦不,哪个人有这么大的胆子敢跟皇子吵架了!”
青禾此刻心绪激荡,索性也破罐子破摔,不想再遮遮掩掩了。她吸了吸鼻子,尽力忍住哭腔:“也没什么......就是,就是奴才觉得十五爷后院生活太累了,奴才年岁也大了,又因为救福晋毁了容不便在贵人面前走动了,就想求着主子提前放出宫去。”
“但主子不允,说奴才不识抬举,奴才一时没忍住,就......就顶撞了几句......”
她省略了那些难听具体的言辞和当时剑拔弩张的细节,只概括了核心矛盾。
“后来是福晋心善,从中调停,奴才和十五爷各退了一步,才有了去庄子上养伤这个结果......”
胤祥听得啧啧称奇:“哦——原来如此!爷原先还当你救了福晋,是十五弟承你的情,让你去庄子上是享福荣养呢,没曾想竟是退而求其次,被发配出去的?”
青禾扁了扁嘴,眼泪又涌了上来,加上情绪上头,说话也有些不管不顾起来:“反正奴才胳膊拧不过大腿,想着能在庄子上躲一阵清静,总比在府里日日提心吊胆强。许是奴才命不该绝,吉人自有天相,这才能阴差阳错遇到十三爷您......”
她这话说得不伦不类不三不四,话音未落,一直沉默不语的胤禛竟低低地笑出了声。
青禾正沉浸在自伤自怜的情绪里,被他突兀的一声笑吓得立刻住了口,像只被掐住脖子的鹌鹑,怯怯地偷眼看他,连抽噎都硬生生憋了回去,生怕他下一句就要治自己一个言语无状之罪。
胤祥也再次被逗得哈哈大笑,指着青禾道:“你呀你呀!真是个活宝!哪有自己说自己吉人自有天相的?哈哈哈哈哈......四哥你瞧,这丫头是不是个奇人?”
青禾害怕胤禛发难,紧紧闭上嘴巴,不敢再吭声,只垂着头怯怯地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