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福从西直门宅子离开后,先在马车里静静坐了片刻,将方才的种种细节在脑中过了一遍,确保无甚疏漏,又理了理心神,吩咐车夫回府。
回到雍亲王府,他径直往书房去。
到了门外,又停下来先整了整衣冠,呼吸也调匀了,这才轻手轻脚地推门进去。
书房内,胤禛正端坐在书案看公务文书,想来应该是没有什么不高兴的事才对,可这位主子无时无刻都在散发着生人勿近的低气压。
高福屏息静气,走到书案前约莫五步远的位置便停下脚步,垂手躬身,用既能让人听清又绝不惊扰的音量轻声禀报:“王爷,奴才回来了。青禾姑娘已顺利入住宅子,一应仆役也已见过面,姑娘瞧着是个有主见的,给几个贴身丫鬟都改了名字。”
胤禛笔下未停,甚至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只从喉间“嗯”了一声表示知晓。
高福便保持着躬身的姿态纹丝不动地站在原地,如同书房里的一件摆设。
时间一点点流逝,高福的额头鼻尖渐渐沁出细密的汗珠,他却连抬手擦拭都不敢,只能努力调控着呼吸,维持着绝对的静止。
这便是雍亲王治下的规矩,他处理公务时不喜打扰,更厌烦身边人浮躁不定。
不知过了多久,胤禛终于抬起头,看向在原地站得几乎要僵硬的高福。
高福用头顶捕捉到主子的视线,立刻将本就低垂的头颅又往下埋了埋,姿态愈发恭谨。
短暂的沉默后,胤禛开口:“内室的布置她还满意吧?”
高福的冷汗瞬间湿透了里衣的后背。
内室?他心中叫苦不迭,面上却不敢有丝毫显露,更不敢撒谎,只得硬着头皮:“回王爷的话,奴才引姑娘见了众人,交代完事宜,瞧着姑娘能稳住场面,奴才便先回来向王爷复命了。奴才未曾进内室,不知姑娘是否满意。”
胤禛闻言,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马上沉了下来,嘴角抿成一条冷硬的直线,显然是不悦了。他亲自派人精心布置的内室,竟连个反馈都得不到?
但是为此等小事对高福发作未免有失身份,也显得自己过于......关注了。他强行将无名火压了下去,只是周身的气压更低了些。
他惦记着青禾的品性,家中又无男主人,一应物事都特意嘱咐挑选了端庄清雅又不失书卷气的风格,料想她应是钟意的......高福这奴才到底会不会办事?
他不说话,高福连大气都不敢喘,只觉得时间漫长难熬。
许久,胤禛终究是挥了挥手,语气听不出情绪:“罢了,退下吧。”
“嗻。”高福如蒙大赦,连忙悄无声息地退出书房,直到门帘在身后落下,他才敢长长吁出一口气,后背已是冰凉一片。
书房内,胤禛独自一人对着满案公文,却罕见地有些心神不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