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琏在荣庆堂的“一鸣惊人”,如同一块投入湖面的巨石,在东院乃至整个荣国府都激起了不小的波澜。下人们看向贾赦和邢悦的目光里,多了几分真切的敬畏与探究,再不敢因大老爷往日的荒唐和大太太表面的木讷而有所轻慢。贾母更是三不五时便派人来问琏哥儿的起居,赏赐也如流水般进了东院,言语间对贾赦和邢悦的“教导之功”赞不绝口。
贾赦这几日可谓是春风得意,走起路来都带着风。儿子给他长了脸,证明了他决策的正确与能力的“不凡”,这比他自己得了什么宝贝还要畅快。连带着,他看那个安安静静、似乎总在关键时刻能给他助力的夫人邢悦,也愈发顺眼起来。东院内部,因着这共同的“荣耀”与秘密,一种奇异的、稳固的同盟关系悄然形成。
然而,荣耀过后,生活依旧要继续。贾琏的“早慧”主要体现在那本神奇的图画故事书上,对于其他事物,他依旧是个懵懂的四岁孩童。而贾赦,在经历了最初的狂喜与炫耀后,面对儿子时,那份因生疏而产生的无措感,并未完全消失。严厉考较不行,像邢悦那样温柔讲故事他又做不来,那日陪玩布老虎的笨拙经历还记忆犹新,这父子关系该如何更进一步,成了贾赦心头一个新的、甜蜜又带着点棘手的小烦恼。
这日午后,贾赦难得没有立刻沉浸到新关卡(第八关,难度更甚)的攻坚中,而是坐在外间的太师椅上,手里把玩着一块羊脂玉佩,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追随着在炕上摆弄九连环的贾琏。
贾琏如今来正房愈发自在,不再需要奶嬷嬷亦步亦趋地跟着。他摆弄了一会儿那个复杂的九连环,不得其法,有些气馁地放下,目光便开始在屋内逡巡,最后,定格在了贾赦身上。
或者说,是定格在了贾赦那偶尔会无意识在虚空中点划的手指上。
这已经不是贾琏第一次注意到了。他常常看到父亲独自一人时,会对着空气神情专注地“指指点点”,有时眉头紧锁,有时又会露出像那天攻克第七关时一样的兴奋笑容。他小小的心里充满了好奇:父亲到底在做什么?那里明明什么都没有啊?为什么父亲看起来那么投入,好像在和什么看不见的东西玩耍?
此刻,见父亲没有在“玩”,只是坐着,贾琏的胆子便大了起来。他蹭下炕,迈着小短腿走到贾赦身边,仰起小脸,黑葡萄似的大眼睛里盛满了纯粹的好奇,伸出小手指着贾赦刚才无意识点划过的虚空,奶声奶气地问:“父亲,您……您刚才在做什么呀?那里有什么好东西吗?”
“……”贾赦一愣,顺着儿子手指的方向看去,那里自然是空无一物。他心中猛地一紧,下意识就想呵斥“小孩子别瞎问”,但话到嘴边,看着儿子那双清澈见底、不含一丝杂质的眼睛,再看看坐在稍远处看似在做针线、实则留意着这边的邢悦,他忽然福至心灵。
不能说实话,但……或许可以换个说法?
一个绝妙的、既能解释自己的行为,又能拉近与儿子关系的念头,如同黑暗中划过的闪电,瞬间照亮了贾赦的脑海。
他脸上那点因被打扰而生的不悦迅速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故作神秘的表情。他微微俯下身,压低了声音,仿佛在分享一个天大的秘密:“琏儿,你看不见吗?”他指着那片虚空,语气带着夸张的惊讶,“那里,有很多小小的、闪着光的‘坏妖怪’!”
“坏妖怪?”贾琏的小脸瞬间绷紧了,下意识地往贾赦身边靠了靠,小手抓住了他的袍角,既害怕又好奇地偷偷打量着那片“危险”的区域。
“对!坏妖怪!”贾赦见成功吸引了儿子的注意力,心中得意,戏精上身,继续编造,“这些妖怪可坏了,它们想偷走咱们家的好运和宝贝!所以为父每天都要在这里……”他学着之前“运筹帷幄”的样子,伸出手指,在虚空中快速而有力地点了几下,做出消灭的动作,“……像这样,把它们一个一个地都打跑!消灭掉!”
为了让效果更逼真,他还配合着口中发出“咻!咻!啪!”的音效,仿佛真的在发射什么无形的能量攻击。
贾琏完全被父亲这“英勇”的形象和奇幻的故事吸引住了。害怕的情绪被一种参与“伟大战斗”的兴奋所取代。他眨巴着大眼睛,满是崇拜地看着贾赦:“父亲好厉害!那……那琏儿能帮父亲一起打妖怪吗?”
“你?”贾赦故作沉吟,打量了一下儿子的小身板,然后勉为其难地点点头,“嗯……看在你近日读书用功的份上,为父就准了你这个小小的请求!来,你站到为父身边来!”
贾琏立刻兴奋地站到贾赦指定的位置,小胸脯挺得高高的,仿佛接到了什么光荣的使命。
贾赦忍着笑,指着光屏上那些在贾琏看来是“空气”的地方,开始指挥:“琏儿,你看,那边,那个红色的‘贪吃妖怪’,它想偷我们的点心!快,用手指它!用力!”
贾琏立刻伸出胖乎乎的手指,学着贾赦的样子,对着那片“空气”用力一戳,小嘴里还自带音效:“嘿!打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