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
这两个字,像两座看不见的山,压在了苏九的心头。
他一路走来,拆解风水,扭转气运,凭的是术,是法,是传承,是自己那颗无所畏惧、敢与天争的心。他将这座城市视为棋盘,将各方势力视为棋子,一切都在计算之内。
可眼前这个老人,却要与他论道,论天地。
那不是棋盘,那是执棋的手。
那不是棋子,那是制定规则的眼。
廊下的林悦彻底傻了。他看看苏九,又看看那个布衣老人,脑子里一团浆糊。论道?这是什么节目?比谁的胡子长,还是比谁坐得住?他偷偷摸摸地往后退了两步,感觉自己站在这儿有点多余,像是两个神仙下棋时,旁边那只负责端茶送水的猴子。
苏九的沉默只持续了三个呼吸。
他脸上那份凝重,缓缓化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点燃的,深藏于骨子里的傲气。
“好。”
一个字,沉静,却掷地有声。
他没有问对方的来历,也没有探究对方的意图。当对方说出“天地”二字时,这些俗世的疑问,便都显得微不足道。
这是一个无法拒绝的邀请。
老人笑了,那张布满褶皱的脸,像是初春解冻的土地,透着一股生机。他没再说话,只是盘腿坐回了石桌旁的蒲团上,那蒲团也不知是何时出现的,仿佛本就是从地上长出来的。他重新端起那碗粗茶,闭上了眼睛,整个人瞬间与周围的草木、泥土、微风融为一体,再也感受不到丝毫特殊的气息。
他,出了题。
现在,轮到苏九作答。
苏九没有坐下。他缓步走到院子中央,就站在那棵老槐树下,亚瑟之前站立过的地方,那里的地砖还带着细密的裂纹。
他没有去看老人,而是抬眼,望向了被高楼大厦切割得四分五裂的城市天空。
下一刻,苏九也闭上了眼睛。
林悦紧张地攥着那块沉香木,大气都不敢出。他感觉院子里的空气变了,变得粘稠,像是水银。
苏九动了。
他没有掐诀,也没有念咒。他只是伸出了一只手,五指张开,对着虚空,轻轻一握。
嗡——
一声低沉的共鸣,并非发自苏九的身体,而是发自整座城市!
林悦的眼睛猛地瞪大了。他“听”到了。
他听到了城市的心跳!
高架桥上川流不息的车龙,是奔腾的血液;地铁在地下穿行,是深沉的呼吸;金融中心里闪烁的数据流,是亿万个高速运转的脑细胞;老城区里悠长的叫卖声,是岁月沉淀的记忆……
这些原本驳杂、混乱、互相冲突的“气”,在这一刻,被一只无形的大手强行梳理、整合,凝聚成一股磅礴的、充满了现代都市特有韵律的洪流,疯狂地涌向这座小小的院落!
院子里的风,停了。
空气中浮动的微尘,不再是无序飘荡,而是被强行约束,在半空中勾勒出一幅巨大的、若隐若现的立体城市沙盘。每一条街道,每一栋楼宇,都由亿万颗尘埃构成,纤毫毕现。
老槐树的叶子,开始剧烈地颤抖,却不是因为风。每一片叶子的脉络,都开始微微发光,映照出的是地下盘根错节的管网和地铁线路。
这,就是苏九的道。
他生于斯,长于斯,他的根扎在这座现代都市的钢筋水泥之中。他的道,是入世的道,是掌控的道,是将这混乱尘世的一切,都纳入自己掌心,建立起属于自己的秩序!
霸道,凌厉,却又充满了无可辩驳的力量感。
林悦已经看傻了,他张着嘴,口水都快流出来了。这是什么神仙手段?把整个城市都搬到院子里来了?这要是让外面那些搞全息投影的公司看见,不得当场给九哥跪下,高呼“祖师爷”?
他觉得,这场“论道”,九哥赢定了。这排场,这气势,简直就是降维打击。
然而,石桌旁的老人,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他依旧闭着眼,慢悠悠地品着那碗粗茶。仿佛外界这天翻地覆般的变化,对他而言,不过是清风拂面。
直到苏九所构建的“城市气场”攀升到顶点,那股掌控一切的意志,几乎要将整个院落都同化为他领域的一部分时,老人才终于有了动作。
他将那只粗陶茶碗,轻轻地,放在了石桌上。
“咚。”
一声轻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