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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如一块浸透了墨汁的破布,胡乱地盖在港区第三废弃物处理中心上空。
空气里,发酵的酸腐、金属的锈蚀、来路不明的化学药剂气味,拧成一股令人作呕的麻绳,企图钻进每一个活物的鼻腔。月光惨白,照着一座座由城市垃圾堆砌而成的山峦,黑色的塑料袋在晚风中如幽魂般起舞,发出“沙沙”的轻响,是这片死寂之地唯一的声音。
苏九的身影,像一滴水融入大海,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一道锈迹斑斑的铁丝网外。
他没有急着进去。
在秦越和猴子眼中,这里是垃圾场,是市政地图上一个被遗忘的角落。但在苏九的“道场”感知里,这里是另一番景象。
那股浓郁的、足以让任何风水师都头痛欲裂的污秽之气,并非杂乱无章地四处弥漫。它们像一条条驯服的黑蟒,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操控着,沿着特定的轨迹缓缓流淌,形成了一个巨大无比的、覆盖了整片区域的天然屏障。这股污秽之气,不仅能隔绝活人的气息,更能混淆天机,让任何试图从玄学层面进行的窥探,都只会得到一团混沌不清的结果。
“大手笔。”苏九在心中自语。
用城市自身排出的污秽,来作为守护自身秘密的第一道防线。这就像用病人的呕吐物,来宣告“此地危险,生人勿进”,既直接又有效。萧家的人,不仅心狠,心思更是缜密到令人发指。
他身形一晃,如鬼魅般穿过了铁丝网的缝隙,没有带起一丝风声。
踏入这片废土的瞬间,周遭的景物仿佛活了过来。
脚下的土地似乎在微微蠕动,远处的垃圾山在月光下拉长的影子,像一只只择人而噬的巨兽。左手边一堆废弃的医疗垃圾里,一只死掉的野猫尸体,眼眶空洞地“看”着他的方向。
幻象。
一个庞大而精妙的风水杀阵,以整片垃圾场为阵盘,以地煞阴气为能量,已经悄然启动。
寻常人若是闯入,不出十分钟,便会神智错乱,在幻觉中走向那些最危险的区域,最终悄无声息地成为这片土地的“养料”。即便是玄学中人,面对这种引动天地之势的天然大阵,也只能步步为营,小心破解。
但苏九没有停。
他甚至闭上了眼睛,彻底放弃了视觉。
整个世界,在他的“道场”之中,化作了无数流动的能量线条。红色的代表杀伐,黑色的代表死寂,灰色的代表迷惘,它们纵横交错,织成一张天罗地网,几乎没有任何空隙。
然而,在这张密不透风的网上,却有几条微弱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散发着淡淡青光的“线”。
那是“生机”。
是布阵者为了维持阵法循环,必须留下的气口,是整个杀阵的“呼吸”。
苏九的脚步动了。
他向左前方迈出三步,身体以一个奇异的角度微微一侧,恰好避开了一道从地下涌出的无形煞气。接着,他后退半步,脚尖在一块废弃的轮胎上轻轻一点,整个人飘然后移,任由一道能割裂神魂的阴风从他刚才站立的位置刮过。
他的动作行云流水,没有丝毫烟火气。在外人看来,他只是在这片垃圾场里随意地散步,时而前进,时-后退,时而转身,像个在月下独舞的疯子。
可每一步,都精准地踏在了那张死亡之网的空隙处。
每一步,都踩在了杀机与杀机的转换之间。
他不是在破阵,而是在“顺应”这个阵法。就像一个最高明的冲浪者,他没有去对抗海浪,而是洞悉了每一道浪的来势与去向,将那足以倾覆航船的伟力,化作了推动自己前行的动力。
“萧家的品味,真是出淤泥而不染,直接住在泥里了。”
在一次巧妙地侧身,避开一团能腐蚀心神的浓雾时,苏九的脑海里甚至闪过这样一个不合时宜的念头。
这几乎是一种炫技般的碾压。
萧家引以为傲、足以困杀当世绝大多数玄学高手的风水大阵,在苏九的“道场”面前,如同虚设。
大约一刻钟后,苏九停下了脚步。
他睁开眼,眼前的景象已经截然不同。
他站在一座巨大的垃圾山脚下,周围的空气里,那股令人作呕的酸腐味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类似于医院消毒水的金属气息。
更重要的是,那股熟悉的、属于萧家的“道纹”气息,以及那藏在道纹之下的、来自“源界”的异质“杂音”,正从他面前这座垃圾山的内部,源源不断地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