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秉坤坐下后,双手交叠放在膝盖上,不停地搓揉着,似乎不知从何说起。他深吸一口气,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才缓缓开口。
“我们钱家,在城郊有一块祖上传下来的地。那块地,是我太爷爷那一辈,请了一位高人看过的,说是‘青龙盘踞,白虎回首’的风水宝地,能保我们钱家三代富贵。”
“事实也确实如此。从我太爷爷开始,我们钱家做生意顺风顺水,人丁兴旺,到我父亲这一辈,已经是本地有头有脸的家族。那块地,也一直被我们当成家族的根基,从未动过。”
他说到这里,脸上还带着一丝自豪,但很快,那丝光彩便被浓重的阴霾所取代。
“半年前,我父亲过世了。他生前留有遗嘱,家里的产业都做了分配,唯独那块风水宝地,他没说清楚到底归谁。我爸,和我叔叔,是亲兄弟,为了这块地的归属,彻底闹翻了。”
王德发在一旁插嘴:“嗨,我当什么事呢。不就是争家产嘛,亲兄弟明算账,一人一半不就完了?”
钱秉坤摇了摇头,脸上满是痛苦:“如果真这么简单就好了。一开始,他们也是想协商解决。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事情就变味了。他们俩,就像是中了邪一样。”
“他们从法庭上对簿公堂,到私下里互相使绊子,再到后来……甚至大打出手。上个星期,我叔叔开车,差点把我爸给撞了!警察来调查,他也只说是油门当刹车,可我们都知道,他就是故意的!那眼神,那股子恨意……那不是看亲哥哥的眼神,那是看仇人!”
“我们整个家,现在都笼罩在一股说不出的诡异气氛里。大家说话都小心翼翼,生怕哪句话说错,就引爆一场战争。我爸和我叔叔,现在见面连话都不说,只是用眼睛死死地瞪着对方,像是两条准备随时扑上去咬死对方的疯狗。”
“我请过律师,找过族老,都没用。他们就像被猪油蒙了心,谁的话也听不进去,脑子里只剩下那块地。苏大师,我们家……是不是撞邪了?”
钱秉坤一口气说完,整个人像是被抽空了力气,瘫在沙发上,用一种近乎绝望的眼神看着苏九。
在他说这些话的时候,苏九一直静静地听着,但他的目光,却早已穿透了钱秉坤的言语,落在了他的气运之上。
这个人的印堂,确实晦暗无光,是家门不幸的征兆。但更让苏九在意的,是缠绕在他身上的那股气。那是一种混杂着血亲怨憎和土地阴气的混乱能量,如同一件肮脏油腻的衣服,紧紧地贴在他的气运外层,不断地污染、侵蚀着他。
这绝非普通的家庭纠纷。普通的争产,只会损耗家运,不会产生这种带有主动侵蚀性的邪气。
“你父亲和你叔叔,最近有没有接触过什么特别的人?或者,那块地本身,有没有发生过什么变化?”苏九开口问道,声音不大,却让焦虑的钱秉坤瞬间冷静了下来。
钱秉坤努力地回忆着,眉头紧锁。
“特别的人……我想起来了!”他猛地一拍大腿,“大概三个月前,我叔叔不知道从哪里请来一个所谓的‘风水大师’,说要给那块宝地‘开光’,能让地气更旺。我爸当时就不同意,说祖宗的地不能乱动,两人还为此大吵了一架。后来,那个‘大师’还是去了,鬼鬼祟祟地在地上埋了些东西,从那以后,我叔叔就跟变了个人似的,对我爸的敌意越来越重。”
苏九的眼神,微微一凝。
问题,果然出在那块地上。
“苏大师,您……您能去我们家看看吗?无论多少钱,只要能让我们家恢复正常,我都愿意付!”钱秉坤站起身,再次向苏九深深鞠躬。
“可以。”苏九点了点头,“明天上午,我去你家祖宅。”
“太好了!太好了!”钱秉坤激动得语无伦次,连忙掏出手机要转账。
苏九报了一个数字,钱秉坤眼睛都没眨一下,立刻将一笔丰厚的定金转了过来。
送走了千恩万谢的钱秉坤,王德发凑到苏九身边,一脸严肃地压低声音:“苏神仙,我看这事不简单。这背后,肯定有黑手!依我之见,咱们应该先礼后兵,我明天先去跟他叔叔谈谈心,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说不定能感化他。”
苏九懒得理他,径直走到窗边。
楼下,钱秉坤坐进了一辆黑色的轿车。车子缓缓驶离医院,汇入车流。
苏九的目光,却一直锁定着那辆车。
在他的视野中,一根比发丝还要纤细的黑色气线,从钱秉坤的后心处延伸出来,穿透了车顶,一直连接到远方某个不可知的所在。
那根黑线上,附着着一个个细小如尘埃的、蠕动着的黑色影子。它们正顺着气线,源源不断地从钱秉坤身上汲取着什么,又将一种充满恶意的、扭曲的能量,反馈回去。
苏九的瞳孔,微微收缩。
这场兄弟相残的闹剧,根本不是因为争地。
这块风水宝地,不是内乱的“因”,而是那个幕后黑手设下的“果”。
它就像一块腐肉,吸引来的不是苍蝇,而是早已被种下蛆卵的活物。整个钱家,都只是一个被精心布置的祭品,而那块所谓的风水宝地,就是献祭的祭台。